经过多日的走访,李建军拿到了不少证词。
除了被害瘫痪的周小斌,还有洪经理提供的一些内容,再就是被害者家属,多数是被枪杀或者是遭受残忍的折磨而死,明显是卢刚的手笔。
这段时间以来,天气不知不觉的逐渐变暖,他坐在阳光底下的办公桌,仔细的检查着那些资料。
“铃铃铃——”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李建军接了起来。
惯例的开场白:“您好,这里是合金厂保卫科,请问有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只对他简洁的说了几句。
李建军放下手中的资料,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吗?终于有卢刚的消息了。”
挂掉电话,李建军更加专注的整理起了受害者们的资料。
根据刚刚洪经理的电话所告知他的信息,这是一次绝佳的动手机会,留给李建军的时间不多,他要赶紧做好战斗准备。
下午时分,他拿着整理好的材料,敲敲门、进了科长的办公室。
今天科长好像心情不错,李建军进门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台旁边,拿着小喷壶浇花。
保卫科的人都知道,黄科长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尤其是爱花,办公室窗台上一排花盆栽种的都是能开花的植物,他总说绿色植物制造氧气,看了心情就好。
黄科长循着敲门声,看到门口抱着文件夹的李建军,没有立即过来:“是老李啊,你先坐那稍等一下。”他指了指侧面摆着的待客的小沙发,李建军并没有坐在那边,而是从墙角取了一把塑料凳,提着坐在了黄科长的办公桌对面。
“看你今天气色不错啊。”黄科长继续浇着花,不时侧身看看李建军,并对他微笑。
黄科长手中的喷壶向着窗台上的花草们散发出匀净的喷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仔细看的话,有盆君子兰已经抽出了鹅黄色的细嫩花茎,几朵黄豆一样的小花苞挤在一起,估计很快就会开花了。
黄科长陶醉于其中,好半天才转过头问李建军:“你看这花长得多好!”
李建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顺从着点了点头,继续沉默的等待着。
黄科长不禁叹了口气:“真是没有生活情调!”他把手里的喷壶放在墙角,撕了块卫生纸擦了擦手,这才不紧不慢的坐回了办公椅:“老李有啥事啊?”
李建军打开文件夹,把夹在最上面的几张照片一一取下,排在黄科长的桌面上。
那些照片张张不同,有张旧的边缘不齐的照片上,记录的是南洋饭店过去被一伙混混打砸过后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是周小斌治疗时候留下的,还有一张公安处拍摄的照片,画面中一个瘦削的小伙子被子弹贯穿眉心……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很多,堆成厚厚一层。
“这是?”黄科长逐一看了过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蹙。
李建军淡淡地说:“一伙罪大恶极的势力,作案无数,手段残忍又凶悍,目前还在林城。”
“肯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不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黄科长一拍桌子,十分激愤地说:“谁敢这么嚣张,必须尽快抓捕,不能让他们再祸害咱们林城的老百姓了!”
李建军翻了一页,露出卢刚的照片,他抽出来,放在之前的那叠照片之上,这张照片中的卢刚,拍摄于几年前的某次职工代表大会,那时候他刚被任命为组织部的干部,满脸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鲜艳与暗淡,卢刚的这张照片和底下那些照片的各式惨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科长自然不是傻子,他明白李建军意指卢刚这一毒瘤,代表着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他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同时也为自己刚才过于笃定的言论感到后悔。
他过去一直把所有可能和卢刚有关系的案件推给市里的公安部门,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与这人扯上关系,厂保卫科自然是比不上市公安机关,由他们出面处理特别不合适,不说案件的恶劣程度如何定罚量刑,就单单考虑下卢刚和金厂长的关系,这事就难办。
金厂长的权力之大,把他们保卫科全部换血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说,卢刚做的那些事,金厂长从中暗相授意的又有几成,从他那护犊子的态度来看,只怕占比不小。……要想明哲保身,卢刚这伙人根本得罪不起,也没法得罪。
黄科长眼珠一转,却被李建军的眼神剜住,没法再迂回转圜,只好来了个生硬的转折:“啊……最近老秦他们出差了是不是?人手不够,我看这事,过一阵再考虑吧!”
“能得到组织上支持的话,我一个人就能搞定!”李建军直视着黄科长,目光炯炯:“眼下就有一个能与卢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我保证能把他抓捕归案!”
黄科长无言,似乎不知道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半晌后,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卢刚可是很危险的……”
李建军的眼神不变,黄科长眉头紧锁:“老李,别在追查这些事了,咱们得罪不起,老老实实上班,别老想着当什么英雄。”
李建军一下子被戳破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遵循着一种极度自恋版的英雄主义,并始终忠诚无二。
自己早就铁了心,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他并不在意,今天来到黄科长的办公室,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不是一定要获得他的什么支持和帮助。或者说,他早已经做好了什么也得不到、自己独自一人也要坚持下去的觉悟。
在他人的视线中,孤独的人更加无所凭依。
孤独或是当众孤独?
三天后,正式行动的日子到了。
李建军平常打扮,坐在南洋酒店的大厅喝着咖啡,他用报纸遮住了自己的脸,这是最好的位置,整个大厅和包间、酒廊的状况都一览无余。
他没有得到黄科长的同意,自然没有申请的佩枪和子弹,不过问题不大,他自备了一把珍藏多年的老式苏联手枪和两颗子弹,就揣在腰间。
根据洪经理所说,卢刚亲自预订了这天一桌晚上的酒席,和以往不同,这次人数只有两人,应该是旧友重逢局。
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是老天爷白送的机会。
假如顺利的话,一颗子弹废了卢刚的腿,然后直接生擒活捉;不顺利的话,另一颗就留给自己的太阳穴。
距离说好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左右,他无聊的阅读着手上的报纸,这是他在办公楼的报刊架上随手拿的,比无聊更无聊的合金厂报,只好随便翻翻,总比和服务生大眼瞪小眼强吧。
首版的新闻是讲合金厂又与某些企业达成了合作之类的东西,通篇打官腔、歌颂企业的大好发展,李建军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第二页就一下子变得生活化了许多,关于家属区的停水停电、修缮建设等便民提示与天气预报挤在一起。
第三页开始,又是风格迥异的文摘、投稿,占比还挺大的,大多是厂区的青年们投稿自己创作的作品,厂报的书记们再择优登报。
李建军心里暗暗抱怨:一套报纸做的真是四不像,就这一文化板块还勉强值得细看看……这里竟然也有诗选栏目,他一行行的看了下去。
在这之中,有一首格外的清新脱俗,李建军喃喃的念了起来,咀嚼着其中深意。
那首诗署名是“程庆”,好像是一中的老师?李建军之前肯定听说过这个名字。
正准备再读一会,洪经理热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卢哥您来了……嗯是是是,包间都已经准备好了,您一来就上菜……”
李建军立即用报纸隐蔽了起来,他抬眼向着卢刚的方向看去——和上次共乘火车出差的那次没什么变化,还是穿的那么招摇,身上笼着一层黑雾似的。
他看着洪经理亲自把卢刚引向包间,又进进出出敦促后厨上菜、服务生送酒,李建军瞟到了那些酒都是高度的伏特加。从量来说,足以把四个人灌得烂醉了。
没过多久,风尘仆仆的客人也从正门进来,什么也没问,直奔那间包间。
觥筹交错,有碎玉之音。
李建军紧盯着那扇包间的屏风,计算着时间,这时他们应该已经酒过三巡,差不多该到自己上场的时机了。
洪经理端着托盘,准备亲自上阵送进去,李建军与他做了个手势交流,就接过了那个托盘,向卢刚所在那间包间走去。
进了门,屏风后悄无声息,大概是已经烂醉了,李建军一手持着托盘,另一手解开手枪夹,把手轻按在衣襟下的手枪上。
“先生您好,这是经理嘱咐送过来的果盘……”李建军走过屏风,近距离看到了卢刚和他的客人。
两人瘫坐在酒席旁,已经醉得不像样子,每靠近他们一步,那股酒精味就变浓好几倍,李建军镇定的往前走。
卢刚伸出食指,晃晃悠悠地比划着前面的桌子:“好,放那儿就行……”
李建军把果盘端正摆在了卢刚要求的位置,看着这两人的醉态,他知道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不许动!”李建军抓住了枪把。
可还没等他抽枪出来,一颗子弹就已经打在了他面前的果盘上。
砰地一声。
西瓜甜橙果汁横飞,水晶盘瞬间四分五裂。
李建军没有回头,冷笑道:“呵,真是条好狗。”
一直隐匿在身后阴影中的洪经理现出了身影:“人为财死,李警官不会不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