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别被汪海红利用……”
话音未落，贺让只觉得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想要走向时阮晴，可肌肉如同灌了铅，连指尖都无法颤动。
时阮晴也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包括贺让在内，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爬上石床，石床冰冷坚硬，却仿佛对她的身体有着巨大的引力，让她顾不上疼痛，老老实实地躺到了上面。
“他们每个人心底的愿望，从一踏进这里，我就接收到了，就连你和贺让的，我也能接收到，”汪海红走到角落，用不断滴落的山泉水悠闲地清洗双手，像是在为杀死案板上的鱼肉做最后的准备，“你们无非是希望我的计划破灭，可惜，我可没打包票所有的愿望都给你们实现。”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有用了吧，”汪海红走到时阮晴面前，笑着托起她的下巴，“可惜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要白忙一场咯。”
然而时阮晴的眼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双眼睛里有点怜悯，有点轻蔑，竟一丝绝望或者恐惧都看不出。汪海红心生好奇，量她也不会有什么花招，于是耸耸肩，用手拂过她胸前的佛牌：“你还想说什么？给你最后的机会，说吧。”
一瞬间，扼住脖子的那只手仿佛消失了，时阮晴难过地咳嗽两声，坦然淡定地盯着汪海红的眼睛。
“即将白忙一场的人……明明是你啊。”
“我终于明白，你今天能让段冉充当李光浩的角色，无非就是笃定我听到你说的那些真相之后会对段冉恨之入骨。”
“可惜啊，我是很生气，但是要说恨？并没有。”
“少来这套！以为你能唬住我？就算你心里恨，嘴里也不会承认的，”汪海红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冷笑一声，“段冉做的那些事会害死你妹妹和你妈妈啊！你不是最爱她们吗？不是一直想要救她们吗？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恨？鬼才相信！”
“你们这种人啊，假装好人假装惯了，总觉得说出自己恨一个人就不善良了似的，”说罢，汪海红贴近时阮晴的耳朵，声音温柔到极致，却带着些许哄骗的意味，“其实我告诉你，恨一个人并不丢人，恨，不过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情绪罢了，我会恨，你会恨，所有世人……都会恨。”
时阮晴不为所动，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汪海红，我们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的经历特殊，所以对这个世界和很多人都抱有极大的敌意，你觉得恨一个人太简单了，但对我来说，很难。”
不知道段冉能不能听到她的话，时阮晴故意提高了声音：“你觉得我肯定会恨段冉背叛了我，就像你恨李光浩背叛了你一样，但说真的，我对段冉的期待……还远不足以让我恨他。”
“你也说，我的目标是救人，但是恨他对我救人这件事有帮助吗？他是搅和了一些我的计划，但他的帮助对我来讲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雪中送炭，我不会全部指望着他，更何况，我的眼里只有终点，没有他这个过客。”
“倒是你汪海红，”时阮晴话锋一转，“你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因为恨做了这么多事，你说真心话，你不累吗？”
“其实你已经拥有得很多很多了，你还不知足吗？如果你能放下仇恨，知足常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闭嘴！你少跟我讲大道理！”汪海红怒吼一声打断时阮晴，“你死到临头了，话还真是不少啊，别着急，我很快让你彻底闭嘴。”
汪海红有些激动，闭上眼睛平复情绪，许久，神色终于恢复如常，把手缓缓伸进那盛满血水的陶瓷水缸。
时阮晴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那诡谲的仪式降临到她的身上，她其实不知道，此刻汪海红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凉意。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那些一直为她所用的血水和宝石，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只能和她建立起极其微弱的感应。
怎么回事？！按理说现在这个山洞，这个以她为绝对中心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严丝合缝地安排好了，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除了……
汪海红想起刚刚时阮晴说的话。难不成，她真的不恨段冉？
难道一个人的恨意不足，此刻真的会影响她的感应力？
不，不应该的……
正在汪海红心里起急时，角落里的邵天旗默默走上前，握住汪海红微微颤抖的手腕。
他垂着眼睛，本就晦暗的脸此刻更是神色难辨。
“小红……放弃吧。”
汪海红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甩开他的手：“放弃？你在说什么屁话？”
邵天旗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一字一句，像是狠狠地打在了汪海红的心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六人仪式……完不成了。”
“你什么意思？怎么可能完不成？”汪海红又惊又气，还有一丝疑惑，“难道就因为她不够恨段冉，整个仪式都会废了？这不可能！”
邵天旗摇摇头：“和时阮晴无关，也不关段冉的事，而是因为……我。”
因为他？他有什么稀罕的？汪海红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邵天旗停顿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般缓缓开口：“小红，水缸里面，你一直供养的那个宝石，已经被我换成了另一块废石。”
此话一出，空气像是突然凝固，山洞中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比刚才流得急了一些，搅得人心忙。
汪海红许久才有所反应，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邵天旗的眼睛：“你在胡说什么呢？”却也看出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赶忙把手伸进血水深处。
指尖所及，陌生的手感形状，果然是另一块废石。
汪海红眼中顿时燃烧起熊熊火焰，像是一只发狠的豹子，转身到邵天旗面前，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敢背叛我！”
“为什么？为什么！”
邵天旗本来身体就弱，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脸上身上瞬间溅满了汪海红手上的鲜血——属于他的鲜血。
邵天旗似是早就料到汪海红会是如此反应，扶着石壁站稳身子。
“小红，你相信天意吗？……不，你一定是不信的，你只相信自己，这也是我喜欢你，佩服你的地方。”
“但是我信天意。天意让咱们重新经历今天，就是给咱们机会，可以挽回一切。”邵天旗的声音轻幽，语气却坚定，“杀了他们几个，完成六人仪式，就一定能达到你所谓能力的巅峰吗？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个姓黄的老头告诉你的，你就没想过，或许他彻头彻尾都在骗你，又或许他只告诉了你一半真相，最终会有巨大的反噬在你的身上？”
邵天旗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果然扶着石壁喘了起来。
这时，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时阮晴胸前的佛牌隐隐发光，她的脑海里像是被谁按下了播放键，忽然开始闪现极其逼真的画面——仪式的六人死后没多久，毫无预兆的，汪海红的身子被拦腰斩断。血泊之中，她的肚皮上，肚子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宝石，看得让人头皮发麻。邵天旗痛不欲生，很快就追随着汪海红去了，至此，一个老头诡异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空中传来，伴随着极强的压迫感：“汪家的孽，到现在，终于到头了。”
下一秒，画面结束，眼前恢复山洞里本来的模样。
时阮晴震惊无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六人仪式虽然的确可以增强汪海红的力量，但最终会像因果报应一样，全都反馈在汪海红身上？
与此同时，贺让也和时阮晴一样，目睹了汪海红的结局。
不同的是，他已经不想再探究其中的前因后果了，他只知道，邵天旗的决定使他们的胜算更大了一些。
这就够了。
趁着没人注意，他将舌根下的小刀片……又往嘴巴深处藏了藏。
邵天旗继续喃喃着：“就算你的能力真的达到了巅峰，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拥有的这一切还不够吗？”
“我不想再看你泥足深陷，看你继续这样害人害己。只要我可以挽回这一切，我……”
汪海红当然听不下去这些，再次一巴掌把邵天旗打倒在地，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猫，尖叫着扯掉头纱，张牙舞爪着，咆哮着。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废物！你坏了我的事！你彻底坏了我的事！”
刚刚还只有一个不确定因素，现在突然就变成了两个！
时阮冰的恨能不能达到要求？这个废石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然而她却无从知晓这两个因素到底会不会影响六人仪式、会有多少影响。
汪海红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骨节发白。
难道之前的一切努力真的要付之东流了？
不，她绝对不接受！
就算时阮晴没那么恨段冉，就算现在换了个她之前看不上的普通宝石，感应小了一点，那也不是没感应啊，或许达不到她盼望的最高境界，但肯定还是能有效果的。
“一定能有效果的……一定能的……”汪海红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嘴里不停嘟囔着，“你们阻止不了我，你们谁都阻止不了我！”
邵天旗被打得半天站不起身子，嘴里气喘吁吁的，却忽然笑了。
“我知道你正在盘算着什么，眼下虽然石头换了，但现在这山洞里的能量加上你已有的能力，也足够完成六人仪式，只是效果达不到你想要的极致而已。”
汪海红气极反笑：“是啊，你倒是很明白我嘛，如果因为这个完不成仪式，我告诉你，我饶不了你！”
邵天旗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我猜到你一定不会放弃，如果你依旧想要试着开启六人仪式，就把段冉……换成我吧。”
汪海红没听懂似的：“……你说什么？”
邵天旗挣扎着站起身，不顾汪海红浑身散发出的冲天怒气，再次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
“我猜到了你会大怒，你会恨我。”
“现在，你对我的恨意……完全足够了。”
“你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恨，把我当作六人里的其中一个……杀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