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大厅的角落里,时阮晴穿了一身灰色的短袖运动帽衫,帽子死死地压在脑袋上,脸上架着个墨镜蒙着个黑色口罩,全副武装地靠在贺让身边。
偶尔路过的乘客还会窃窃私语,裹这么严实,是不是明星啊?
贺让好笑又心疼,撩起时阮晴头上的帽子:“你热不热?……你别那么紧张,徐逸是不会跟到这里的!”
“你!你注意避谶!”时阮晴赶忙捂住他的嘴,墨镜后面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暂无敌情,继续开口,“我之前从来没察觉到她跟踪我,说明我这方面不怎么灵敏,现在更得多加防范!”
贺让无奈一笑,朝时阮晴靠近了些,让她藏得更严实,心里也就更踏实点吧。
一早在机场汇合时,看到时阮晴的装束,贺让惊呆了,但是听她描述完昨天和徐逸的对话,更是惊得不行。
“她……她有点变态吧?”
时阮晴摇摇头:“我说不好,因为我真的不敢确定她的话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既然徐逸他们已经知道了穿越的事,那么他们对她的跟踪只会更频繁,更何况,假如徐逸真的性格偏执,甚至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心思,如果让她看到了自己和贺让在一起……
那贺让会不会也有危险?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全副武装实在是太明智了!
“而且,我总觉得她之前吐露自己还有个姐姐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时阮晴坐直了身子,“你有没有办法查一查?徐逸她到底有没有姐姐,她姐姐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觉得可能对解开徐逸的秘密有很大帮助。”
贺让点点头:“交给我吧,徐逸就算自己嘴硬不说,但她的过去一定是抹不掉的。”
时阮晴嗯了一声,靠上贺让的肩膀:“我问你啊,如果是你,你会把徐逸的所说所做,立刻全部告诉时阮冰吗?”
告诉时阮冰,你最看重、最亲爱的好朋友,其实早就计划着弄死你。而原因呢?竟然是因为你的亲姐姐!
也许因为现在已经完成了婚礼的计划,徐逸不再需要时阮冰了,所以才会直接把她甩到一边,面对时阮晴的质问也是肆无忌惮,什么暴露真相,什么撕破脸皮,她已经丝毫不在意了。
听到那些话,时阮冰……会崩溃的吧。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慢慢地释放真相。反正现在婚礼已经结束了,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不用再做些什么别的,把事实告诉时阮冰,就已足够。
现在徐逸对她爱答不理,可以让她先自己消化消化这种痛苦,等时机差不多了,再把真相加以润色,柔和地告诉她,也许对她的伤害会更小一些。
贺让沉思半晌,点了点头:“我会立刻告诉她的。”
“长痛不如短痛,她有权利第一时间知道这些对她不利的真相,”贺让目光坚定,“更何况,现在咱们能停留的时长已经不确定了,万一明天,甚至说下一秒,咱们就穿越到下个时间点了,你找徐逸说那么多,不就白费劲了。”
时阮晴叹了口气:“我明白,其实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有点心疼小冰,毕竟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什么挫折。”
贺让点点头,搂住时阮晴的肩膀:“那你打算回来之后再跟她说吗?”
就算他们紧赶着时间,大概率最快也要24号回来了,战线越长,越让人心里不安。
时阮晴却使劲叹了口气:“哎,别提多倒霉了!”
贺让一脸问号。
“我也是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把那支录音笔留给段冉了,本想让他帮我放给小冰听,反正里面也没提到咱们穿越的事,段冉他也一定能镇得住小冰,结果你猜怎么着?——怕什么来什么,那录音笔竟然坏了!”
又是那个段冉?贺让冷哼了一声:“真是衰神。”
“音是我录的,录音笔也一直在我这,现在突然坏了,哪能赖人家?”时阮晴无奈一笑,“幸亏他有职业病,从我这正式接手录音笔前让我播放了一下试试,没想到里面一直滋滋啦啦的,要不然,我还真得赖上他!”
贺让没话说了:“那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去扬市的事不能耽误啊,我让段冉拿去找人修了,能不能恢复,就看命吧。”
如果实在是修不好,就只能等回去后,亲自告诉时阮冰了,至于她会不会全然相信自己……
没办法,到时候再说吧。
时阮晴有点郁闷,感觉事情总是那么不顺畅呢。
“对了!有个重要的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时阮晴突然激动地开口,脸上的口罩变得相当碍事,被她一把扯了下来,“小冰的日记内容,有变化了!”
“变化?什么变化?”
“你还记得她的日记里,婚礼当天的内容是三幅简笔画吗?这次我再去看,那三幅画,全不见了!”
贺让一愣:“不见了?她这次……没画出来?”
“不,不是没画,我问了小冰,她说,直升机坠毁后,他们进入山洞里的事情,她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贺让动作一顿,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不记得了?”
“对,她告诉我,她的记忆就只到他们一行人打算进山洞里避一避这里,之后能回忆起来的就是出了山洞以后的事情,等于山洞里的那部分记忆,是缺失的。”
贺让猛然想起贺志文,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贺志文并没有骗他。
贺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父子俩好不容易的和谐又深度的交谈,被自己对他的怀疑给毁了。
希望这次扬市之行可以一切顺利,让他能尽快回去,再找贺志文好好聊聊。
***
扬市地处祖国西南方,四季如春,飞机于下午降落时,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却丝毫没有酷暑时期的闷热潮湿,反而凉爽舒适。
根据朋友提供的地址,贺让和时阮晴很快找到了李光浩的住处。
这是一个拆迁后遗留下的独门独户的临时建筑,要不是提前知道李光浩的住处是个特殊建筑,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房子里是住人的。
贺让心里有些纳闷,资料里,李光浩曾经是当过老师的,后来却离职去一家小公司做了保安。
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明明才38岁啊。
还有,他一直没有娶妻生子,难道他自己一点积蓄都没有吗?为什么会凑合住在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
不过这些问题,都得等见到李光浩了才能得到答案。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本以为李光浩会很快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好在雨停了,贺让他俩先去吃了点东西,再在周围散散步,直到晚上11点半,已经等得差点放弃了,李光浩才回来。
昏暗的路灯下,他先是把印有巨大logo的外卖电动车锁好,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铁门前,哗啦哗啦地扒拉开铁链,露出锁头,准备打开。
贺让就在这时候走上前。
“李光浩?”
那男人动作一顿,回过头。
待看清李光浩的模样,贺让不由得愣住了。
他面色黑红,细纹横生,嘴唇干裂,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警惕。
……这哪像是38岁的男人,说他58岁还差不多。
而且他怎么会骑送外卖的电动车?他还送外卖?
李光浩的目光在贺让和时阮晴身上扫了两个来回:“你们是?”
贺让开门见山:“今年5月10号,你在尼隆参加了一场婚礼,对吧。”
李光浩狐疑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说:所以呢?
贺让说:“我们是那场婚礼上……受害者的家属。”
李光浩皱起眉:“……受害者?什么意思?”
“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会吓到你,”贺让抿了抿嘴唇,“当时直升机上,除了新郎新娘一共有六名乘客,据我们多方查证,他们都将在婚礼后半年内死去,包括……”
贺让直视着李光浩的眼睛,没忍心直接说出“你”这个字。
李光浩先是一脸惊讶困惑,几秒种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缩紧,紧接着,慌忙别开目光:“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贺让立刻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李光浩的这个反应……太奇怪了。
一般人听到他刚才的话,要么觉得是天方夜谭拒不相信,要么就是心生疑惑担心自己的安危。
而这个李光浩的反应……纯粹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李老师,看样子……你对这事并不惊讶?”
李光浩听到“李老师”这个称呼浑身一震,手上飞速打开锁头,走进屋里,同时丢下一句:“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说的,你们走吧。”
用力关上门的瞬间,突然出现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门缝处,阻止了大门的闭合。
贺让惊呼一声,赶忙捧起时阮晴的手,她那白皙手背上,一条深深的红印子触目惊心。
“你……没事吧?疼不疼?”
李光浩大概也没想到旁边这个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做此举动,吓了一跳,既觉得抱歉,又不想跟他俩过多交流。
时阮晴嘴里嘶了两声,皱着脸摇了摇头,把手从贺让手中抽出来,目光转向李光浩。
她用红肿的手掏出手机,翻出相册,打开一张照片,举到李光浩面前。
“照片里的人,名叫卢楠,已经于6月死亡,死因……是猝死。”
然后把手机拿回来,翻开另一张照片。
“这个人,名叫贺志文,是我身边这个人的父亲,即将于8月死亡,死因也是猝死。”
时阮晴再次把手机举到李光浩面前:“现在这个人,名叫时阮冰,是我的妹妹,她的死亡日期是在11月,是你们六个人里最后死的一个。”
李光浩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眼中闪过捉摸不定的光。
时阮晴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直视李光浩的眼睛:“你应该对这几个人有印象吧?毕竟你们一同乘坐了那架直升机。”
不等李光浩回应,时阮晴继续说:“哦对,刚才忘了告诉你,7月的那个受害者,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