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虽是关中之地却交联潼关渠和灵山渠两条运河,各路商人来来往往是常事,赵家出现在半路本不该奇怪。
而值得怀疑的是他们捆绑货物的手法,在庙中之时手上绳结的打法结实,如若不是她武功高强无法挣脱,而赵家捆绑布匹的办法和当日如出一辙。
“裴兄,前路要小心些。” 丁南烟并未提起自己的发现,上车后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
“函谷关乃险要之地,也是通往衢州的必经之路,赵家势弱想要跟随也情有可原。” 见人同意,本就长的队伍后又加了一截。
真是巧合么?她不信。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又去赵家的队伍探了一遍,确认车上的货物就是普通的布帛,随行的人员也无异样。
“丁公子,你不睡么?” 蹑手蹑脚的回来时,钱月就站在车旁,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又是为何不睡?“ 她反问回去。
“有心事,睡不着。“ 只见人从身后掏出个葫芦,问要不要趁着夜色正好一起喝一杯。
丁南烟接过葫芦朝里面嗅了嗅,一股子花味。
“公子可觉得我太过离经叛道?” 在野外之时自然是一切从简,钱月没用什么杯子小口啜饮而是直接抄起葫芦仰头往嘴里倒,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侠女味道。
“我觉得你可以再离经叛道一点。”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钱月都比她更有勇气,身为纯正的古代人却敢于反抗,敢于以女子之身行走天下。
“比如呢?”
“试试用鼻子喝酒?”
“噗。”差点笑出声怕把别人吵醒又赶紧憋回去,结果两人双双呛的脸颊通红。
裴清浔在黑暗中睁开眼,细细碎碎的聊天声传入他的耳朵,丁南竟然夜会钱小姐,两人甚至还相谈的颇为欢乐。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钱家同路还有一条理由———钱小姐女子。
和未嫁女郎同行多有不便,于对方也清誉有损。
“你很有想法,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丁南烟知道钱月初获自由肯定会感到迷茫,也不吝啬于鼓励对方。
她想做的事么……钱小姐望着自家商队的标记,近处篝火霹雳啪啦的燃烧着,被完整装进了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
倒也是丁南会说的话,裴清浔想。
“其实……我还有一事觉得奇怪。“ 钱月看了看四周后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个度,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
“赵家的货物是绉布。“ 看着丁南烟一脸迷茫,她继续解释道:“绉布面料光滑广受欢迎,衢州是最大的产地。”
也就是说,赵家没必要大费周章将衢州本就存在而且价格和质量上都更占优势的布料再运过去。
“ 其中必有蹊跷。” 两人达成共识要紧盯赵家,绝不让他们有干坏事的可乘之机。
宇文泓每日着实无事可做,出来时匆忙带的人和物资不多,生活水品比起在鹜阳来更是直线下降。
“好香。“ 鸡肉刚烤出来,钱家旁边就多了一个乱入的群众。
“丁兄你是狗鼻子吗,为何我们一生火做饭你就来?“ 这里面只有钱璟说话这么的直白。
“蹭口饭吃而已,又不是没带交换的东西。“ 她将自己在镇上囤的点心交给钱月换得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儿,拿到后朝钱璟得意的昂头。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二皇子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这是我们赵家的一些小心意,希望您能笑纳。“ 瘦高个管家拿着一盒摆放精致的卤味,恭恭敬敬呈给了看上去就气质不凡的宇文泓。
“不必。” 虽然他真的很馋,但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能吃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宇文兄! 快来!这边有好吃的!“ 丁南烟如今视力极强,看见赵家有所动作赶紧招呼人过来。
“那可是当朝二皇子,不可直呼其名。“ 钱月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惊恐的看着那个方向,没想到那人真的走了过来。
来人肩宽腰窄,身量高大,往那里一站压迫感极强。
“殿下,丁公子他不太懂这边的礼仪希望您不要怪罪。” 除了丁南烟,其他人都缩成了鹌鹑,只有钱月撑起发软的腿替人道歉。
“无妨。”
“吃鸡吗?烤得超级香。” 她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鸡腿儿,没有一点要让出来的意思,努力不崩人设的二皇子在大家都低着头时朝人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想要的话,得拿东西跟钱小姐交换哦。“
闻言,宇文泓解下腰间一块剔透光滑的玉佩递给战战兢兢的钱月。
“够么?“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宽厚的指节握着那块温润的美玉;
“殿下不必如此。” 钱月赶紧推拒,哪有让皇亲国戚用美玉换区区一只鸡的道理?结果被人硬塞进了手中……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宇文泓靠着火堆坐下吃着自己重金求来的鸡腿,心想如果啃的姿势足够优雅也不算崩人设吧。
“丁南又去钱家那里了?“ 裴大人兴致缺缺的看着眼前已经冷掉的吃食,摆放不够精致是一方面,没有人在身边叽叽喳喳竟然有种食不下咽的寂寞感。
“是,二皇子似乎也在。“ 阿墨又往自己主子心上插了一刀。
“下去吧,连这些也一并撤下去。 “ 这下是彻底没了胃口。
吃完午饭众人原地休整为即将到来的险要古道保存体力,丁南烟见人足够多掏出了在鹜阳找人做的牌,说是要玩狼人杀。
“分别有村民,狼人,巫女等角色……. “ 解释完规则后,她主动当控场的人,让其他人自由发挥。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这里面除了宇文泓上大学时偶尔会玩桌游,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偏偏最后他输了。
钱小姐脸上挂着轻轻浅浅的无害笑容,结束后翻开牌正是狼人。
“殿下,您是故意让着民女吗。” 又玩了几轮别的游戏,次次宇文泓的败给她搞的钱月都有点自我怀疑了。
二皇子不语,只是一味的再一轮又再一轮。
“我该回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想要起来,没想到坐在旁边的少女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结果身子一歪跌进了他的怀里。
“小心。“ 他一把将人接住了,对方的额头就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发丝上的女儿香丝丝缕缕的传入他的嗅觉神经。
“对,对不起。 “ 钱月利落干脆的起身,蹭到男人衣襟的部分隐隐发烫,大家都坐的离火堆太近了。
“嗯。” 纯情男大板着脸落荒而逃。
“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她惶恐的问旁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丁南烟。
“不会。”宇文兄绝对是在暗爽。
“今日便要入函谷了。” 次日一早,马车如预计那般行进到狭窄处,仰头看去,断崖峭壁足有两千五百尺,供人通过的道路却区区十尺左右。
山谷嵯峨,云雾杳杳,一眼望去恍若那通天之梯。
“吃完朝食就入关。” 裴清浔看了看依旧一脸欢脱的一群人,感觉自己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自小他就听父亲讲此处的险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文人称此处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注)”
“ 鸡腿就剩一个了,去之前赶紧吃完为好。” 钱月在周围又升起了火。
“ 给我吧。“ 丁南烟嘴里咬着自己的早点,用另一块鲜花饼将鸡腿换了过来。
“裴大人,烤鸡夹在饼里肯定很香。” 可惜她早上爱吃甜的。
也不知裴兄从昨晚开始生的什么气,晚上钻进马车睡觉的时候差点被对方那冷厉的眼神吓一跳,今早得哄一哄人才行。
“吃吧,吃饱了才好上路。” 她不由分说的将肉塞进了对方的饼里,再将饼送到对方的嘴前。
“ 入关后就呆在我身侧。” 裴清浔无法保证他人如何,但至少这个麻烦得好好的放在眼前看着才能放心。
钱月也在哥哥的嘱咐下呆在商队的中心位置,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知为何一想到二皇子的人马就在身后,心中竟然安稳了许多。
“这个路我是非过不可吗?“ 宇文泓骑在马上,身后跟着面色同样冷肃的黑衣手下,任谁也看不出他们的主子在悄悄发抖。
他,恐高啊!
“裴大人,你是晕车吗?都说了不要看书。” 前进了一段时间后,丁南看腻了外面的风景回过神来,发现裴清浔的状态明显不对,面色苍白不说额头上还布满了冷汗。
“不是。” 他只觉得身体内部一阵阵的剧痛袭来,眼前隐隐发黑,身子无力的倒了下去。
“这么严重吗?” 裴兄平日里举止得体,从未主动亲近过谁,现在居然都任由自己倒在她的肩膀上。
“你… ” 男人从肩膀上滑落下去,手抓着她的衣领,眼睛瞪的颇大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丁南烟以为他是要躺下,示意他一点问题没有,放心的躺在她的腿上就是。
“给我…吃了…什么。 “ 说完这句,裴清浔猛的喷出一口黑血,脱力倒了下去。
“裴兄!“
车队骤然停下,谷中回荡着人声和呼救声,原本排放整齐的队伍也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