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走后，温之暃的心情好像更糟糕了。温之暃把自己窝进懒人沙发里，抱着那只蓝白边牧玩偶，缩成了一团。毛绒小狗不会说话更不会动，就安安静静地趴在温之暃怀里看着她。小狗黑黑的眼睛里映出温之暃的脸，眼角一颗晶莹的泪划过。

---“滚出去！我们温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小暃啊，跟妈妈说，你跟那个女孩不是那种关系，对不对？”

---“这次成绩为什么下降？你自己心里清楚！再有一次，你就不用回来了！”

2022年春天沧南市郊区别墅群的一栋独栋洋房

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的温之暃没有跟普通高三生一样在点灯苦读，而是跪在大厅中央，脸上留着清晰的掌印。不过少女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丝屈服。温为清看着她的眼神，扬手怒道：“你认不认错？”“不认，我又没错！”“啪”的一声，少女温之暃脸上又多一个红印。温之暃被扇倒在地，但是眼神依旧坚毅。

“好，既然这样，明天你就转学！我会让你永远见不到她！”温为清留下一句话，气哄哄地回去睡觉了，留温之暃一个人在那跪着。

“小暃啊，你就跟你爸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在这个时候转学，妈妈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对吧？”温之暃看着扶她起来的母亲何初棠，决绝地摇头：“不，我没错，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有错吗？”“可是你现在不该谈恋爱！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高考考上好的医学院，然后做一个像我们俩这样的好大夫。”“你们在意的根本不是我是不是在读高三，跟文术在一起又不会耽误学习。”“可她是女孩！你也是！”何初棠还是说出了她和温为清生气的根本原因。

温之暃从出生起就好像被设定好了某种程序，她也一直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成绩优异、按部就班地升学，直到遇到了李文术。

李文术是高三复读来到温之暃班，和温之暃成为了同桌。

温之暃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对生活上的技能几乎是一窍不通，高三住宿期间李文术一直对温之暃照顾有佳，教她一切生活上不懂的事。

两人平日里也几乎形影不离，直到一个月前，温之暃主动提出了交往请求，李文术思考片刻，答应了她。

事情的败漏是那天晚上，一直从温家祖辈起就在他们家干活的保姆，没经过温之暃允许，擅自进到温之暃的房间里，看到她的日记，并把她的小秘密告别了温为清。

周末回家，温之暃看见摊在茶几上的日记本和在沙发上冷脸抱着胳膊的父亲，瞬间明白了一切。

温之暃反抗的结果并不是自己转学，而是沧南市中心医院的病理科主任温为清亲自跟校长谈判，并给了校方和李文术家一笔钱，让李文术转到了隔壁学校。

温之暃对这个结果更加不满，为了向父母无声地抗议，接连几次模拟考试成绩都被她控制在年级中游，连高考也只是报了本省的一所医学院校。而李文术高考再次失利，最后去干了什么，温之暃不得而知。

自从转学过后，温之暃的确没再见过李文术。也没再对任何人产生类似的感情。不过有时候看见成双成对的男孩女孩，心里深处还会被触动。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个“异类”，这种“异类”的情感，见不得光，就只能像野草一般，在阴暗潮湿的泥泞角落寂静生长。

可是在五年后的滨北市，温之暃又遇到了一个想把她心里的阴霾驱散的“小太阳”，她不想再看见韩朝成为第二个“李文术”了。“要是能就这么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温之暃心想，可是见过光的明亮的人，又怎么不会对它产生向往，更何况是原本就应该生活在光里的人。温之暃心的野草在野蛮生长，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控制范畴了。这种感觉哪怕是对李文术也未曾出现过的。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温之暃退缩了。她害怕前进，害怕会给韩朝带了更多的伤害，害怕...韩朝不会接受自己如此阴暗的一面。

温之暃一个人坐在窗边月光下，没有开灯。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已经喝了大半的红酒瓶。温之暃趴在茶几上，看着屋里唯一的光源---手机屏幕。和韩朝的聊天框打开又关上。

“她退烧后还有没有继续吃药？生病了有没有早点睡觉？有没有完全恢复？还有手上的伤...”一大堆问题从温之暃脑海里涌了出来，但是一句都没发过去。

突然温之暃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有人在家吗？我是房东找来看暖气的。”温之暃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房东暖气已经被韩朝修好了，走到门口刚要开门，直觉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别开门---伸向门把手的手缩了回来。

温之暃透过猫眼查看，楼道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屋外的人见里面久久没人应，又加大力度砸门。温之暃受惊远离了门口，慌乱间碰倒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声音。

“原来在家啊...赶快开门！”屋外的人很显然也听见了温之暃发出的声音，“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低沉的童谣迫使温之暃被迫醒酒，去厨房取了刀。刚拿起手机想要报警，并不结实的老式防盗门锁芯被骤然破开，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

“别藏了，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家。”

慌乱中，温之暃不知道碰到了手机哪个按键，竟然给韩朝拨了过去。

刚刚经历完人生中的大起大落的韩朝没有马上回家，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感觉手机振动，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温之暃。韩朝二话没说立刻接通，张口确不知道说些什么。韩朝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从手机里传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这？”

温之暃一动不动地躲在冰箱后面，看着男人在她家里四处寻找自己。这个地方并不适合藏人，但是温之暃现在根本动不了，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手里的手机显示着跟韩朝通话中。温之暃想要挂断，重新报警，电话里韩朝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韩朝出声后，温之暃立即调小了音量，把手机举到了耳边，幸好没让那个男人听见。

韩朝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正疑惑想再次开口询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温姐姐，你是不是有危险？如果不方便回答就轻轻敲两下听筒。”

“笃笃”

“等我！”

韩朝挂断电话后边往温之暃家跑边报了警，随后又给温之暃拨了回去，并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实时监听她的情况。

与此同时，男人搜寻一圈无果，终于转到了冰箱附近，在距离温之暃还有两米远的距离停下了。男人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蓝白边牧，抬头正好发现了温之暃。

“原来你在这啊。”男人发出了难听的笑声，随手扔掉玩偶，朝温之暃走去。温之暃强装镇定反手持刀迎了上去。

“嘿嘿，你终于肯出来了啊？小兔子勇气可嘉。”男人活动了一下筋骨并没有对温之暃架在身前的刀感到威胁。

“你来我家干什么？抢劫？还是杀人？”窗外夜色渐浓，室内可见度极低，温之暃只能看见人影，根本看不到男人的脸。

“哈哈哈，我对钱可不感兴趣，小兔子一个人在家，大灰狼来找你玩啦！”

温之暃已经脑补出男人猖狂又丑陋的嘴脸了。正当男人想要对温之暃下手时，突然从他背后落下当头一棒---其实是啤酒瓶。玻璃受到冲击爆裂开来，韩朝趁着男人捂着额角发懵的片刻，抓起温之暃的手往外跑。

“小温姐姐！”温之暃被韩朝拉着冲出了门外。

韩朝没回头，一直往前跑，跑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要不是温之暃出言提醒，估计韩朝会一直跑下去。

韩朝带温之暃跑到了一个很僻静的老小区，夜深人静的时候，家家户户已经熄灯就寝，只有刚才被奔跑的两人唤起的声控照明灯昏黄地亮着。

韩朝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突然感觉到温之暃在向自己靠近。韩朝抬头想看，却被温之暃搂着脖子一把抱住了，脑袋动弹不得。

一股从温之暃颈间传来的柑橘调的果香，借着动作，通过空气弥散开来，并迅速充满韩朝鼻腔。很快，清新的气息褪去，被木质香调所替代。

从见面第一天起，韩朝就觉得温之暃身上的香味很好闻，今天终于得以仔细品鉴，却没想到是以这么直接的方式。

“韩朝...对不起...”温之暃的声音闷闷的。

韩朝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自然地覆在了温之暃后背上。“没关系，可能是我给你带来困扰了，我以后会---”“不，没有，没有困扰”温之暃收紧了手臂，再次打断韩朝的话，“我很喜欢...但是---”“不要，我不听，”韩朝忍痛割爱般从果木香气中抽离出来，用力推开了温之暃，“我不想听‘但是’。我只知道自己想对你好，想跟你一起吃饭、工作、约会...甚至还想要更多...温之暃，”韩朝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叫出温之暃的名字，“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把我推开，我只想问一件事---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温之暃立刻否认，震惊地摇头。

“那你就不要担心我在靠近你时会不会受伤。我是个成年人，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韩朝难得跟温之暃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直接把温之暃钉在了原地。

短暂的沉默让声控灯熄灭，只有月亮还在工作，不间断地撒下银光。

韩朝发泄完，又上前一步，环腰抱住了温之暃：“姐姐，别不要我，好不好？”温之暃本就受不了韩朝的撒娇，更何况此时韩朝的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的哭腔。

温之暃抬手摸了摸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低头在韩朝眉角轻轻亲了一下：“好，不会再赶你走了。”“嗯，那我就原谅姐姐了。”韩朝抱着温之暃不松手，还变本加厉地在温之暃颈间蹭了蹭，沉浸在温之暃好闻的香气中。温之暃想阻止韩朝的过头行为，但又一想，自己现在理亏，就默许了。

“好了，快起来吧，你报警了没有？”温之暃拍拍韩朝的头，示意她松开自己。韩朝领会精神，依依不舍地松开温之暃，“报了，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快到了，现在人应该已经控制住了。我们回去看看吧，顺便清点一下东西有没有少。”

温之暃又跟着韩朝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