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冀云大学的练舞室内，时上午七点二十分。
“一，二，三、三，二，一…转体，跳——”
归若漓在舞室的全墙镜前轻盈地起跳落地，又衔接上优雅灵巧的舞蹈动作。一连四节，舞姿流畅而刚柔适中，翩翩灵动。浅金色的发尾在修身黑高领练舞衣上轻扫，引诱般摇曳。
沈一许蹲在舞室的角落里，看得正出神，连大衣里的手机响起的唐突提示音都忽视掉了。
“……”
归若漓在听见那声提示音后停下了起舞的动作。她拨拨颈后的发帘，伸手指向了被沈一许忽视的口袋。
“啊！哦？有新消息吗？我没注意呢。等等，等一等——我看一看！”
沈一许忙里忙慌地掏出手机来：
八点之前全员到主馆集合。蒲崎队已经到了。今天我们要打五局，做好准备。
——朱丽
“欸…明明是周日。好吧？”归若漓在听沈一许读出消息的内容后拱手叹道，转身到练习室的换衣间里穿回了自己的灰色毛呢大衣。
“过去吧，一许。”
“好～嘿嘿，今天要打蒲崎队啊…好期待呢。同为八强的对手，应该很有交流切磋的价值吧？”
“嗯，或许吧。”
归若漓轻轻将鬓发掖向耳后，略微有些走神地随口应道。
————
“哦哦，聂明，好久不见了！”
聂明刚在换衣间里套上队服，就听到有个略显耳熟的声音朝她扑来。她灵活地朝前一跃，顺势转身，正好和一名棕发绿眸的高个子女生对上视线。这名高个子女生眉目锋利，五官俊朗，外披青绿色的体育服外套，内里是一件深绿色与白相衬的短袖队服，胸口上白色的数字1下横着队长标识；衣摆处有一道海洋蓝的斜几何块，从腹部向后绕去，跨过腰部直达后领，颇有设计感。短袖的左胸上的深绿处有两个不太醒目的白色小字：蒲崎。
这是蒲崎大学女排队的队长，1号，黄琦——她脑袋后的马尾跟着动作一晃一晃，像是条灵活的小尾巴。
“哟，琦琦，来啦？”聂明咧嘴一笑，反手就同只矮自己五六公分的黄琦舒舒服服地勾肩搭背起来，“真是好久不见咯。和我说说，夏训之后都去干什么了？”
“照常，在上学啦。不过上周刚和洛原打完，上上周往南跑和淮宁打了一场，上上上周是和浙知……唉，沪新那儿可没排上！这段时间真是老忙着比赛。明天我们还得赶时间往北京走，京远也等着我们过去呢。”
“这么忙？了不得嘛。不过京远这届的大一新生可不好对付，这可是我的友情提醒哦？”
正当两个人讲小话讲得正火热的时候，穿着白色海洋斜块队服的那个粉发女生走来，一把揪住了黄琦的外套，坚定不移地将她往蒲崎队伍集合的方向死命拖拽。这便是大巴上那个烂脾气的女生，蒲崎的自由人，3号罗笛。黄琦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很快就被罗笛拉走归队了。
“捡回来了，徐教练，给你——天天乱跑的东西。”
罗笛有点蛮横地将黄琦搡到中年女人的跟前。
“先集合了再去和老朋友打招呼嘛，等会儿可就找不着你喽，小琦？哎呀，今天本来说会有个你们的前辈来观赛的，也不知道她到了没。先站队集合吧，正事要紧，等会儿我去瞄两眼看看她来没来。”
中年女人的个子将近一米九，发色青灰，扎了及腰的马尾。这便是徐慧明，徐教练。抛去那沉稳的长者气质来说，她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上下，皮肤状态很好，显得远比实际年龄年轻。她拍拍黄琦的肩劝诫道，脸上笑得则很是开心。
“喔！那我们这算是集合了吧，什么时候开打？”用发夹夹起了刘海的那个浅堇色女生眯起颜色很淡的紫眸，笑问道。这是6号星洵，蒲崎的二传手。
“预计是八点半开始。还有三十分钟，等会再热身也不迟。怎么了，小洵，有别的事吗？”徐慧明帮她看了眼手表，“想去找人叙叙旧也行，毕竟友谊第一嘛。”
“时间很紧张啊……没事啦，等打完之后再说吧！”星洵比了个剪刀手，张合着手指咔嚓咔嚓几下。
“好，都没问题了吧。那小笛，先交给你了，带大家做做热身活动。我去看台那里绕两圈，马上回来。你们加油哟？”
罗笛应声，于是少见的情况出现了——蒲崎的自由人在队列前负责安排准备事项，队长则在队伍里缩头缩尾。沈一许在队伍里使劲儿踮脚，往蒲崎在的那一头好奇地瞧。
“山东人长得好高啊！不过她们队前面那个，是自由人吧，自由人不是不能担任队长的吗？”她自言自语着。在原体校冀云队里，她已经算是小个子梯队里的成员了。从队友脑袋和脑袋的缝隙里探头往外看也蛮不方便的。刘乔希跟着她朝那边瞟去，也好奇地眨眨眼。
“那是副队长啦！单论可靠程度，她比队长要强呢。”韩千华作为知情者咯咯笑着，“等会儿可以去打个招呼哦，大一的小学妹们！”
蒲崎队内，穿着10号队服的队员正东张西望着。她的个子不矮，金发及领，赤色的眼眸似乎正有目的地寻找着什么。归若漓有意无意地关注起她来，试图弄明白她的打算。直到对方队里一头黑色卷发的11号用手肘撞了撞那人，提醒着：“她不会在这里的啦，尧涵！”，10号才愿意有些遗憾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另外，总感觉这群人好聒噪……
“打完了能去吃火锅吗？一路上累死了呀！”星洵积极提议道。一旁草绿色中分短发的青眸女生也兴致勃勃地应和起来——二人恰好是站在一起的6号和5号，长得就不像是安分样。于是吵上加吵，很快亢奋地你言我语聊了起来。
“打完了再说。去北京的高铁有票，下一程会轻松一点。由佳，醒醒，别站着睡觉。你是马吗？尚知，赶紧叫醒她。”罗笛现在倒没了那么大的火气，还算平静地嘱咐那个绀色眸的高个子女生去叫醒正犯困的淡金翘发女生，那是蒲崎的4号副攻手李由佳。
“嘘，由佳正修炼呢。功德圆满即将飞升……”8号陈君晓顶着头乌黑的披腰长发，眼眸紫得妖冶，却正相当乐呵地学着李由佳歪头瞌睡的模样。
“给由佳姐挂个木牌上去吧，就写个‘飞升中’怎么样？”11号李雪舟积极比划建设着。
“上周三不才做了个‘有事烧纸’吗？”罗笛淡淡地提醒道，“无聊。”
“还有个‘神游中’，我写的。”黄琦说着便从自己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个挂着绳的木牌，递给了身边的2号路尚知，“上吧，尚知，拿这个去套马！”
路尚知乐乐呵呵地把小木牌上的绳子套在还在打瞌睡的李由佳的脖子上，“好啦，完工。封印成功了！”
“封印住了怎么弄啊？不是要热身了吗！”5号苗宛笙哇哇大叫，“醒醒啊由佳，由佳——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哇！由佳…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幸福啊由佳！”
她拼命哭喊，晃着李由佳的肩膀。一旁草莓金色长发的蓝眼睛高个子女生，7号田柒雨，看样子要稳重一些。她欲言又止，想调和场面时却又和偷笑的星洵对上视线。队尾那边，11号与12号也聊得正沸沸扬扬。
好吵。归若漓头顶三道黑线。有聂明学姐一个人吵吵闹闹还不够吗？
看台上，孟季深姗姗来迟。
她穿着深蓝色的长款大衣，内一件青色内搭，一件素净的白衬衫，颇赶潮流地戴着几枚银戒指，连刘海一起高扎的马尾用的还是蓝色的头绳。这样一来，她几乎完美融入了看台上的其他观众中，还是徐慧明一眼尖，才在茫茫人海中捕捉到她的身影，朝她这边热情地招招手：
“季深，坐那么高干嘛？下来点才看得清啊。来来来，这儿坐。”
“好，嗯…好久不见了，徐教练。”
她有些拘谨地小心起身走下台阶，到了徐慧明示意的那处座位上坐好，礼貌地同对方打着久违的招呼。
“是啊，好久没见了。六年，还是五年来着？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做了教练——季深，我问你，那条腿伤的很严重吗？”
徐慧明轻手轻脚坐在她身旁，眉痛心地紧蹙，声音也略略发颤，十分谨慎地问道。
“没那么严重，但想回去继续训练也已经不可能了。”
孟季深垂下眸，盯着自己曾经负伤的左膝，在沉默良久后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一年你不是有国家队的保送名额吗？”
“我没赶上。年初我就住院了，国家队的评级保送是三月份的事。”她在再提起这些事时已经很平静了。
“这样啊。”徐慧明有力的手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肩，“之后呢，这两年里你去做了什么？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回家乡教了小学体育，今年下半年才开始做球队的教练。是队长请我过来的……先前我应聘了许多大学和训练营的教练职位，都没有通过。不管怎样，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孟季深回忆着，在话音落下时又浅浅扬起唇角。
“你过得好就好，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山河啊……山河的队长，应该是前几年那个女高排的MVP主攻手吧，名字是叫谷瑶吗？”
“嗯，是她。她很有实力，也很值得信赖。她和副队长平时也负责组织训练，有她们两个的协助，我的确省了不少心。”
孟季深谈起自己的队员，脸上也浮现出些许欣悦的笑意。
“副队长啊，我有印象，那的确是个省心的姑娘。她和谷瑶的性格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是雷厉风行也不足为过！不过，她今年居然还在队伍里吗？”
张初雯…雷厉风行？
孟季深觉得这两个词之间似乎没什么联系。
“嗯？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啊，没什么。”徐慧明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地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我这儿的新一届学生里有个人可天天念叨那个谷瑶呢，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咯。可惜这两年一直没见山河有什么大动静。你呀，我相信你。你可是过去十年里我带过的最让人省心的队长了，一定要好好干哦。”
“我倒是…有点压力，毕竟相比之下，我的资历也太浅了。”
“这可与资历无关，她们在场上，就和你在场上一样，你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懂他们的啦。”徐慧明说着便一把将在自己面前都显得娇小几分的孟季深摁进怀里乱搓，“你还是老样子，把头发随便一扎啊。明明花点心思弄出别的样子来也很好看，打扮打扮嘛。瞧，多可爱的小脸～”
“等等，徐教练，头发乱了……”
看台上的这片角落正亲昵地热闹着。
“喂，徐教练——怎么跑那儿去了。盯不住就没影…你们一个一个的！快点回来吧，我们还有五分钟上场，该做准备了。”
看台下，罗笛已经脱掉了外套，换好短裤，正有点无奈地的朝这边呼唤着。徐慧明闻言后“哎哟”几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孟季深手感不错的脑袋，笑着起身向台阶下走去。临走前，她也不忘热情地留给孟季深一个飞吻。
“我们那儿的人叫我咯。等打完比赛之后你再下来找我吧，季深。”
徐教练还是老样子，热情得吓人。在徐慧明匆匆转身离开后，孟季深想着，略显怀念地望向场上那些穿着熟悉队服的蒲崎队队员们。
她能像这样身着与此相同的队服，肆意挥洒青春的岁月，已经远去了有些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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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上届全国赛的八强，冀云和蒲崎的练习赛的回合抬到了正式的五局三胜制。在五局三胜制下，第五局的比分按优先满15分者胜计算，分差在2分以内时同样进行加时赛。这次前来，孟季深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为普通的观众观赛。这让她放松了些许，但还是惯例地从口袋里拿出笔和本这两个老朋友，随时准备把场上的情况记做笔记。
冀云上场的阵型为一号归若漓、二号李孟绮、三号聂明、四号秦子夏、五号赵知晴、六号韩千华。蒲崎则由1号主攻手黄琦首轮发球，二号位上是6号二传手星洵，三号位上是刚睡醒的4号副攻手李由佳，四号位上是7号主攻手田柒雨，五号位上是2号副攻手路尚知，六号位上则是气场一米九的3号自由人罗笛。
“准备好了？那么——”
“三，二，一——”
作为东道主方的教练，朱丽在场外兼任裁判。她宣令正式开始，一音落下，哨声响起。首先由蒲崎队的1号黄琦发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