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3日，上午八点，冀云大学的校门前。

“今天来比赛的队伍……？哦，是山河啊，领头的换了个人啊，好年轻一小妮儿。”年迈的门卫扶正鼻梁上的老花镜，把这队穿着统一的天蓝色体育服的女生挨个瞅了过去，他把进门人员登记本交给了孟季深，让她代表队伍留了个名便放了行。在伍妍三人进门时，他还亲切地向她们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小妍小云，还有小汶。今儿也来打比赛？往里直走，就是排球主馆，别认错咯，小姑娘们。”

“他还记得咱们呢！”陈暮云用手肘顶顶伍妍，而后又笑着向门卫招手：“好嘞大爷！您辛苦了，好久不见啦，想咱了吗？”

另一边，刘若瑜、蒋月涵和陆思影三个初见冀云的人开始好奇地四顾。刘可瑾在刘若瑜打算一迈腿跑出队伍前及时揪住妹妹的后领，后者又不服气又无可奈何地乖乖回了队，走在了刘可瑾的后面，垂脑袋小声抱怨着。

“今天会有很多人吗？”陆思影轻轻捏住蒋月涵的衣角，担忧不安地询问道。

“应该不会吧，毕竟这次比赛在名义上只是训练赛。好了，放心吧思影，你放轻松正常发挥就好，太紧张反而会出岔子的。你看暮云——她还是第一次要正式打比赛呢，现在也活蹦乱跳的，像她一样，自在点儿！”

蒋月涵给她鼓着气，水色的眼睛睁的亮晶晶的。

“好，我会尽力的……！”陆思影用力点着头，幅度大得几乎要撞上蒋月涵的鼻子。

九点之前，新闻社的人也会赶到主馆来准备录制直播事项，现在山河队员则需先抵达主馆，和对手汇合，碰面后进行热身活动和赛前准备，在九点半时准时开赛。孟季深和陪同而来的江宛意一并走在最前，连后者也换上了同款式的体育服。她们商量起准备事宜，引着队伍走向主馆。

紧张吗？当然了。伍妍深吸一口气，走在曾经熟悉的校园中，让她产生某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好像现在仍是那个夏天，蝉鸣鸟与未来无限，可她不再是那个小孩了，现在走过了畅想未来的时候，她要去让梦想，一一化为现实。

伍妍摩挲着胸前的项链，暗自下定了决心，步伐也变得更为坚定。我会去超越过往与命运的边限，去改变我自己的悲剧的……

打起精神来吧，伍妍。

————

“好大的场地啊？！”陈暮云一进主馆后便瞪大了眼睛，左右张望个不停，“这就是他们翻新的主馆？顶配了吧！有种打国际赛的感觉了，厉害呀……这个大看台上能坐几千人吧，站满人之后得多壮观呀伍酱，酷——毙了！咱快爱上这里了，要在这里打训练赛吧？哦耶，太帅了！”

宽敞而明亮的排球主馆里回荡着陈暮云热情又明朗的喊叫声。一边的陆思影听到“能坐几千人”后则又无助地望向蒋月涵，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很精神嘛，小彩云？”

聂明的双手突然冒出，拍在了陈暮云的肩膀上。

“好久不见咯，今儿就打一场然后让我看看你长了点儿什么新本事吧？”

“嗯？喔？你是……”陈暮云猛一惊，转过头来，花了些时间上下打量聂明一周，“那个跟踪伍酱的国家队副攻手？对对，我还记得你呢！这次你可得把真本事都亮出来呀。咱拼了这么些天就是等着来和你比试比试的，可别让人空手而归，让咱也有点儿收获和见识吧？”

这番话让聂明有点意外，但她很快就向态度积极又坚决的陈暮云回了一个爽朗的笑容，用宽宽大大的手搓在对方棕色的脑袋上抓抓揉揉：

“初生牛犊总是不怕虎，我也算明白了。不过我可不会现在就打击你可爱的小小自信的，加油吧～小彩云?别让我太失望呀。”

李孟绮在看见聂明朝对手抛了个甜甜的wink之后扶额叹气，先一步走过去把这家伙拉了回来。

“她俩意外地挺合拍呀！”王江晴调侃着，伍妍则因为这句话回忆起了什么。

暑假那时她似乎也拿陈暮云和聂明比较过（陈暮云半夜约人出门和聂明发搞笑视频的事情），现在这个对比的设想居然微妙地成了真。但论实力对比……暮云是不及对方的，起码是目前。

现在伍妍就得考虑该怎么通过配合让暮云发挥得更好（或最巧妙）来如副队长所愿让山河拿下一轮了。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别说其他人，连伍妍都想不出来个好法子。

好在换二传之前，她还有可以观察的时间。

拜托了脑袋，今天你得转得再快一点才行！伍妍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伍妍同学，你好！好久不见啦。”

一个小鸟儿一样灵巧轻快的声音撞进伍妍的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沈一许，后面跟着很害羞地背手小步跟来的刘乔希。12号和13号。伍妍确信她们也是暑假时和自己见过面的几人之一，但……伍妍没什么准确的印象。

“若漓说她对我们记得不太清吧？”刘乔希轻声向沈一许提醒道。后者一怔，好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一样，挠挠灰色的脑袋，组织起语言来：

“哎呀…那个，我是沈一许，是个新人副攻手，保定来的，之前我们对练过好几场呢，不记得了吗？这是乔希，她也在当时的训练队伍里哦！”

“好…嗯……这个，我能解释。我当时不认为以后能再和冀云有什么交集了，所以没有记住当时见过的几个人的名字和脸。”伍妍礼貌地将手放在身前相握，“所以只是没记住，没有说故意忘记你们这回事。那我是伍妍——二传手，从本地的Z县来，现在是山河的9号。”（她自认为在说这句话时自己的声音在抖）

“不认为会再有交集……为什么这么想呢。”

刘乔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手心一样突然急切地问道，“没想过这种可能吗？”

“啊？因为我也没有太指望自己能和八强队对战，不如说，我那时候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所以根本没想到这一步。”

“啊，我明白，没关系的，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冀云录取，所以根本连问都没问过自己的体育专项面试，结果完全忘记了。”刘乔希明会地一笑，“你好，我是12号刘乔希，老家在衡水，高中在石家庄念，现在担任主攻手。重新认识一下吧？”

她和伍妍握过手，灰色的眸子柔和地微眯着，这让伍妍也稍稍安心了些。

“这样吗？！我看小漓一直认为你是故意去惹她生气的～这么说来其实小漓也有点自恋啦——”

沈一许话才说到一半，一双湖水般冰蓝的漂亮眼睛便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发觉到自己正被“友好”地盯着的沈一许尴尬地哈哈几声，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聊各种和训练有关的事情，然后她身后的归若漓表情才柔和了几分，恢复了天使般的纯洁温柔。

……不许别人说自己坏话这点大概也是自恋的一环吧。伍妍好笑地想着。就像自大的小屁孩一样啊。

九点一过，朱昭行带着三两学生坐上了看台，架起摄像机，其他来观赛的学生也陆续进入了看台区。山河的队员们换□□育服，到一边的休息区内做起了热身运动。

距离九点半正式开场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连我也有点紧张了啊！这次可是要和实力进化后的冀云对阵。”汪梦如做着腿部拉伸，和身边的周和畅搭起话。

“你首轮就会上场吗？啊，换成我也会觉得压力山大的……”周和畅担忧几分，旋即又鼓舞性地一笑，“你可以的啦，加油！”

“我倒还好，你看思影！感觉她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一命呜呼了，我真的觉得该准备好给她打120。”

汪梦如指着正由张初雯和蒋月涵极力安抚的陆思影，后者几乎连头发丝都在抖，而且似乎真的哭了，眼角上还闪着泪花。

“呜唔……对面块头那么大，看着很吓人的…真的能行吗？感觉有点……我…我……”

“除了她们的队长以外已经没人比你块头更大啦，放心吧放心吧！打完这场比赛后我陪你出去玩，好不好，思影？”蒋月涵哄孩子似的轻拍她的背，“喝奶茶，吃烤肉，玩剧本杀，还是逛商场？都可以啦，你先放轻松，让自己深呼吸，再想别的开心的事，乖哟，打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不是小孩子……啊，啊…就算这么做了也还是会担心的…月亮同学，玉兰学姐…救命啊……”

“实际上越紧张越容易发挥不好，你把这次也当成我们平时的普通训练来吧，活动一下身体，放轻松——”张初雯拉起她的手臂帮她活动起手腕关节。

总感觉这一幕很微妙啊？！刘若瑜在心里不禁吐槽。她刚做完一组30个的收腹蹬地跳，身体轻盈了不少，便顺便找了一块墙纵跳摸了一下高，拍在了一个让她满意的位置上。哈！这下肯定比那家伙高了，高跳可向来都是我的强项！正当她洋洋自得时，刘可瑾却从一旁投来了视线。

“……干什么嘛。”她收起得意的笑，转而撇起嘴生硬又别扭地对上了姐姐的目光。

“你会紧张吗？感觉怎么样？”刘可瑾以一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表情询问着她，“实话实说，我不会笑话你的。”

“……”刘若瑜满脸莫名其妙地沉默了片刻，“啊，肯定会有点紧张吧？我不好说，反正我可不怕冀云，别在这时候小看我啊。”她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急切地回应道。

“我又没说要小看你。只打三个回合，但也还得换人，换人之后我会下场的，机会会留给你的。加油。”

“啊？啊……好啊，加油。”刘若瑜回应得结结巴巴，“你，下场？为什么。要论实战我根本比不过你才对吧，姐姐，为什么又要留机会给我？”

“你不打算要这一次的机会？”刘可瑾微微挑眉，无意识地将声音压低了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反正我们也赢不了，干嘛要把我搬出来？只会输得更可怜一点而已。”刘若瑜少见地有点低沉，薄荷色的眼睛垂了下去，局促地盯着脚下的地板，用右手扣着左手的指甲弄出一丁点儿让人不安的声音来。她似乎在退缩与抗拒。

刘可瑾花了点时间来揣摩妹妹的想法。

“这次的胜败不关乎什么。总而言之，我相信你。更换二传后，你和伍妍的配合能派上用场，比我和伍妍待在一起合适。这样说的话你能听明白吗？夺分轮内，出奇制胜的技术与配合和实力一样重要，甚至比后者更起决定性作用。”

“你相信我？哈，可你又有什么理由相信我。我不如你，是不会发挥得像你想的那样的。”

“如果你不上场，就只能证明你始终永远逊色于我，因为没有人会看到你。嘴上说要证明你强，却怯场了，胆小了？现在你如何选择？”

“好，我答应。”

刘若瑜即刻坚决地抬头应道，“你别想压在我头上。在妍换上场之后？哼——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刘可瑾沉默片刻。刚刚一直在推脱的是谁来着？不过她没再问妹妹什么，只是有些忍俊不禁，很明显地勾起了一直僵直的唇角：

“祝你好运。马上开赛，你准备一下吧。热身时间，可别闲着。”

她转身离去，向一边静候着的谷瑶亮出了一个ok的手势来表示任务完成。后者计划成功，又得意地将唇一扬：

“不赖嘛，一语中的，直击要害。这下小家伙的战术就定好了，辛苦你了，可瑾。”

“没什么。”

整顿过后，江宛意和冀云的负责教师在赛前最后检查了一遍场地与设施，确认无误后将结果告知双方教练。这时已经九点二十五分，看台也坐上了些人（孟季深目测有两百多人。其中有一部分是熟面孔，是之前在山河时就常来观看训练的学生），许多在兴奋地交头接耳，期待开场。

“准备上场吧。”她回头向身后的队员们提醒道，“别太有负担，尽力而为。大家都在这里，千万不要紧张。害怕的人只会更快地输给对手。”

宋小汶紧紧拉着努力镇静的陆思影的手，深呼吸着，鼓起了勇气，点头回应。

首轮上场的队伍编排是一号位刘可瑾、二号位张初雯、三号位谷瑶、四号位陆思影、五号位汪梦如、六号位宋小汶，同时上场的冀云队则将秦子夏排在一号位，其余则为二号位李孟绮、三号位聂明、四号位归若漓、五号位赵知晴、六号位韩千华。

上了自由人和强拦网手吗？看来对方对我们还是有所戒备的。

孟季深和其他队员一同在替补席内，分析起对方上场的阵容。

“伍妍，接下来也要你加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