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龙山最后也没爬成。处于真相漩涡的两个人阴云密布,一个人锁在次卧整个下午,另一个人坐在主卧翻相册。萧暮雨一个外人不好插嘴,默默站在一边。
那少得可怜的边界感在此刻突然显现。她低垂着眉头,这段时间确实是太麻烦陆疏月了。
从一开始就是她缠着疏月要来云城,她早该看出陆疏月的挣扎纠结的,却以自己那点小聪明让疏月对她好。到了云城人家提出让她去酒店她也不去,死皮赖脸呆在别人家里,也不乖乖呆着,三番五次缠着要出去玩,打扰她工作。
陆疏月今天不想理她是应该的,她还不道歉,甚至赌气冷战。
她这个朋友当得有点太糟糕了。
这些时间,从边边角角的话语里,还有生活痕迹上,她对陆疏月的十八年已经猜测了给七七八八。
童年幸福活泼,父母离异跟了母亲,从原先的繁华都市搬来了名不见经传的云城,母亲去世又和陌生的哥哥相依为命,两个小孩在云城浮浮沉沉不知道几年,高中时候被父亲接回去,过得应该不是很好。
萧暮雨咬牙切齿,绕圈圈的指尖重重点地。良久又慢慢转起圈来。
晚上要不换个地方住?她眨了下眼睛,给疏月一点空间?
反正早就和室友约定好明天云城相聚。
只是今天孤单一点,没有朋友说话。没关系的,她不难过。
阳台下午光线好,大片金色打进客厅。
“你蹲在角落干什么?”周阳情绪好了些,走过来问萧暮雨,“有蚂蚁窝了?”
萧暮雨停下画圈的手,回头。
“没有。”
“只有糟糕的人类。”
萧暮雨订了个不远的酒店,出了小区大门右拐大约五百米。
她拉着行李箱趴在主卧门边,一下歪头看紧闭的次卧门,一下又回头看了眼床头柜卧着的兔子灯。
兔子耳朵在次卧,她纠结地抠了会儿门框,偷偷摸摸拿走兔子灯。
共同赢来的东西,总不能一个都没有吧?
以后见面再换回来好了。
老铁门的吱呀声令人牙疼,根本不可能来一场悄无声息的离开。
周飞:“你去哪啊?”
萧暮雨行李实在多,有点狼狈地提拉箱子过门框,发出“砰砰”的响声。
她尴尬一笑:“我订了个酒店。”
周飞赶忙喊住她:“诶诶,不行,你一个女生多不安全啊。”
“不是不是,我和室友约定好了。”
周飞停顿片刻,依旧不放心:“你们住哪个酒店?”
萧暮雨如实说了。
周飞听这么近,松了口气:“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这几天不用再去科研室,”他有些不确定,“……应该不用吧。”
萧暮雨知道他昨天是赶回A市上课,安慰他:“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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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暮雨离开老小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行李搬进了酒店,仰面倒在柔软的床上。
缓过劲,她撑起身把外套脱了,丢在座椅上。
外边日头还早,光透过白纱帘打进房间。
她眼皮抬起,冷冽的光有点刺眼,手腕抬起挡住。
从初中离开萧山起,她身边就没少过朋友,呼朋引伴还是知己好友从来不缺。现在突然孤零零一个人,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
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人长大的瞬间。说是瞬间,其实是很多小挫折和意外组成的,这一刻才能完全串联起来,给人当头一棒。世界上不存在永远幸福的人,也没有永远不会长大的人。
社会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她正感悟生活思考狐生。
“叩叩”敲门声响起。
“你好,前台。”
萧暮雨从被窝里挣扎着抬起头,怨念很深地盯了两秒木门。
发丝凌乱,长袖因为趴着卷起边,手掌覆上门把手。
门掀开一个弧度,萧暮雨探头看去。
一个西装打扮的人,戴着无框眼镜。一副精英气质,不似服务员……
萧暮雨刚反应过来此人有点眼熟,门就被强势推开。
视觉盲区藏了好几个大汉,瞬间一拥而上。
她完全失明前的视觉记忆到此为止。
之后的记忆就和传统绑架案一样,车门推拉发出沉闷响声,被绑人坐上了颠簸的面包车,浓重的皮革味蔓延开,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香味,大概是劣质香水。
她脑袋昏昏沉沉,大脑宕机前还在吐槽:看着衣冠楚楚结果开这么破的车。
也不知道香水什么味,发的消息有没有被收到……
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她泡在一个杂质水池里,水很浑浊,透过天窗洒下的光只能看见水面浮着些箱子和药瓶,
四周是坍塌的混凝土,杂乱的将倒不倒的铁皮杆子立着。这样零零散散的废墟块分布在大工厂里,有些角落隐在黑暗里她看不清……
看不清?
她顾不得泡着恶心液体,抽出手揉了揉眼睛,眼前依旧模糊,越来越模糊……
最后她只能凭借着大概模糊的形状,摸索着水池壁沿,控制不住抖动的手指撑起身想爬出水池。
突然她感觉摸到了冰凉粗糙的平面,像是……像是铁片。
她无神的眸子突然瞪大,是刀。
刀砍在了她旁边。
一直都太安静了,也没有任何气味……
她视觉被剥夺,却没第一时间发现听觉和嗅觉也不存在了。
不知道谁刚刚拿刀砍在她旁边,她静立原地不敢乱动。
能让狐狸精丧失五感?
萧暮雨心里咯噔一声,世界上不会真的有猎狐人吧……
从小到大听的恐怖故事里的东西真的出现了,世界这么魔幻??
她轻轻咽下唾沫,试探开口。
"你……你好,我家很有钱,放了我可以给你钱。"
她没听到回答,声音更颤抖了。
“你,你想要什么……”
四周还是安静。
她才惊醒,就算对方回答她,她也听不见看不清。
狐狸的五感强于人类,化形之后更是如此。敏锐的五感是刻在基因里的狐狸生存手册。没有一直狐狸能突然适应这样的剧变。
眼泪簌簌往下落,这样的恐惧让她维持不住基本的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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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暮雨人呢?”陆疏月慌乱地质问周飞。
“他给我发的房间号就是这个。”他也焦急地到处寻找。
他喊陆疏月吃晚饭时,碰摔了猫耳朵,里面掉出来一个器件。拆开元件发现有定位模块,陆疏月也认出来了。他想起那一瞬间,陆疏月流出冷汗,跑到主卧,问他兔子灯哪去了。
四处找没找到,陆疏月一直拨电话不断显示忙音。两人才慌慌张张最找来了酒店。
前台却说已经退房了。
陆疏月让周飞去报案,她找前台要监控。
兵荒马乱,大段无效交流让陆疏月感到窒息。
好不容易查到车牌号,她沿着闹市找。家门口这片熟人多,问了些邻居,大致知道了车的动向。
周飞那边还在更新情况,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陆疏月找了相熟的邻居大叔。
大叔早些年是做学徒的,如今翻身在汽修厂当老板。他早些年受过陆念的帮助,之后对陆疏月是能关照就关照,不能关照硬关照。
听完具体情况,他大手一挥,仿佛下一刻就要攻上梁山。
陆疏月焦急地坐在副驾驶,不断查找地图安排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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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个给我礼盒的……”萧暮雨嘴唇苍白,水把头发束成一绺一绺的。
她手腕被绑起,悬在头顶,整个人几乎是悬空,脚尖用力踮起手腕才不会疼。
面前的男人,丹凤眼,一字眉。
他当然知道狐狸没听觉了,却仍然饶有趣味,语调戏谑道:“我的形象怎么样?够百变吗?”
萧暮雨眼珠蒙山了一层白翳,她喃喃开口:“你当时就知道我是狐狸……”
“哈哈,”男人粗鲁地扯开领带,情绪变得很快,“好蠢的狐狸。”
他并不适应新的身份,太过正人君子,显得衣冠禽兽。比起前台和志愿者的身份,他更喜欢当个光膀子屠夫。
禽兽比衣冠禽兽要好,不是吗?
“抓你费我不少心思呢。”他轻拍萧暮雨脸蛋,脏水沾到手指,他表情一下变得嫌恶。
旁边的小弟被擦了一身,男人的手反复在他白衬衫上擦了两遍,他没敢退一步。
他唯唯诺诺垂着头,片刻谄媚仰起头,抽出一张手绢给人擦手。
手绢被不客气抽走,男人边擦手边往外面走。
小弟抬头看了一眼,老大站在外置水龙头边上洗手,然后莫名其妙把头埋在水龙头下,水滋滋冲遇到阻力往两边飞溅。
他心念一句“神经病”。
手脚利索拿起脚边的刀,向萧暮雨身上砍。连绳子带肉两刀砍下去。
腋下瞬间流血不止。小弟又扯出一张手绢,更大更长一点,他找到止血位置,给萧暮雨包扎起来。
萧暮雨被痛感刺激,干涸的眼睛又哗哗掉眼泪。
她嗓子已经哭哑了,有些绝望。
就算消息发出去了,从明城到云城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对,云城和明城那么近,猎狐人完全能传假消息……怪不得妈妈让她去清龙山……
她内心崩溃,真的知道错了……如果能活着出去,她一定注意所有有关猎狐人的消息。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她会来云城?
为什么那么确信她是狐狸?
“傻妮儿,你从A市回明城也要经过云城。”
萧暮雨精神一震:花爷爷?
脑子清明一瞬,手腕的绳索解开,后背被人推了一把。
萧暮雨往前踉跄几步,她顺着方向往前走,眼前模模糊糊的光亮是外面的月光吗?
她跑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挡住了她去路。
由于惯性她没停住脚步,结结实实撞在了黑影上。
很柔软的触感,还轻轻抱住她。
一定是萧笑春收到她发的消息,来接她了。
萧暮雨泪眼婆娑,一下抱住人不撒手:“妈妈哇啊啊!”
陆疏月抚她背的手停滞住了。良久,她说:“我是陆疏月。”
但萧暮雨听不见,还在一个劲喊妈妈。
黑老大和他三个小弟追了过来。
看见此情此景,面面相觑。
“萧笑春变这么年轻了?”
“老太婆又学了啥邪术吧。”
“小华,你来说,”老大面色阴沉,拉出身后的人,“为什么让她跑了?”
小华不再唯唯诺诺,挺直身板:“周凯,叫谁小华呢?我叫花萧。”
他说完就退出周凯十米范围。
“当然,叫我萧花的话乐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