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廉这次的要求卫耀华并不觉得过分，甚至可以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在很久之前，在大堂哥始终不愿回国，在卢兴伟商海崭露头角之时，他们就已经开始搜集信息，整理资料，就为了有一天卢兴伟能够用得上。

现在这份资料在卢爸爸的命令下交到了高廉的手里，终于，高廉对卢氏有了清醒的认知。

资料送过来后，高廉就央着卢兴伟帮着分担一部分，拖着他一起看。晚上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翻着卢氏的派系信息，高廉合衣靠着沙发，而卢兴伟枕在他大腿上，仰面而躺，客厅里鸦雀不闻，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卢兴伟忽然出声，“杜氏原来是自愿跟卢氏联合的。”

“嗯？”高廉应了一声，眼睛不离手里的资料。

卢兴伟移开眼前的纸，对着高廉解释，“这次合并是我大学还没毕业那会儿有的，事情闹得还比较大，舆论特别不好，卢氏那一年有点风雨飘摇的感觉。那时候，家里还跟我和大哥提过，让我们进公司帮忙。”

高廉也移开手里的纸，问卢兴伟，“嗯，那后来呢。”

卢兴伟轻轻摇头，“不知道，我那会儿要毕业，忙成了鬼，我也就关心过这次一回。”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大伯跟爸爸也就提过那么一句，后来就没下文了。”

高廉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中基层管理人员名单，找到杜氏的记载，“杜家老爷子是退伍军人，转业后开了这家公司，而杜安梁从高中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制造，大学就开始创业，毕业就去杜氏帮他爸爸。”

他翻到下一页，“咦，这次合并居然是杜安梁起的头，也是他力排众议，把杜氏并入公司的。”

卢兴伟竖起大拇指，“这么看，是个狠人，眼光够准。”

高廉放下这几页纸，又找了股权分割，“眼光确实不错，杜家两父子在公司占了17%，是公司第四大股东。”

卢兴伟仰头，“王家占多少？”

高廉再翻了翻，“20。”

卢兴伟把脑袋摆回去，“比以前少了，我记得刚合并那会儿，王家占了三成以上。”

看来这么多年，大伯跟爸爸也没少用功啊。高廉在心里点评了一句。

卢兴伟继续看资料，顺口说道，“现在卢氏的股权是怎么分布的？”

高廉翻回第一页，“大伯占三成，爸爸是24，王家持有17%，杜家，呃，15%，剩下的在好几个小股东手里，像董家，就4%，然后社会股份约摸有个2%的样子。”

卢兴伟手臂唰的一下落下，“就这么几家？我记得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还有十家呢。”

呃，高廉的眼神从资料上移到卢兴伟的脸上，对上卢兴伟惊讶的视线，感到有点微妙，看来大伯跟爸爸这些年，真没少用功，效果显著。应该主要是大伯的功劳吧，想到卢爸爸那暴躁脾气，高廉不予评价。

资料不少，但高廉看得也很快，两天的时间足以让高廉对整个卢氏内部权力结构有了深入的了解。

卢氏，是卢大伯一手迁就，国外起家，而十来年前也是卢大伯拍板迁回国内。回国后，和卢爸爸的工厂合并，奠定了今天卢氏的基本盘。

然后又在发展过程中，先吸纳了几家公司并入以获取资金，后又为扩大营业范围，进行了一系列收购，因此导致卢氏的内部结构无比复杂。

卢大伯也深知这一点，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收回散落在别人手中的股份，力争兄弟俩手中要持有过半股份，保证卢氏不改姓换代。而他也确实成功了，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明里暗里，他几乎将一半股东踢出了卢氏的董事会，收回了他们手中股权。

所以，现在卢氏最大的股东是卢大伯跟卢爸爸，兄弟联手，占股54%，拥有卢氏的绝对控制权。

而第二名股东是王昌福和王荣华，原祥和集团董事长王祥的弟弟和侄子。祥和也是自愿并入卢氏后，但并入后祥和原董事长王祥并不甘心屈居于人下，一直在跟卢大伯进行争斗。后来卢大伯设局把他踢了出去，收回了股权，在这其中，王昌福王荣华父子俩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也是王家父子俩还能持有两成股份的原因，他手里握着卢大伯的把柄，而卢大伯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这些年来两方相安无事。

杜家是个例外，固然是杜安梁主动寻求合作，但合并的背后有舅爷爷的影子，杜家来历不简单。而杜爱华其人，军人出身，个性刚直，卢大伯碍于他的背景，卢爸爸则欣赏他的正直，这些年卢氏的风风雨雨都跟他们无关。

其余那些小股东，总共才挂有9%，于大局无干，但三大之间难为小，他们一直在抱团取暖，争取自己的利益，董江董成父子俩就是他们的代表。

理清脉络后，高廉开始讲笑话给卢兴伟听，“大伯一手造的这个权力结构还真挺稳固的，他跟爸爸高高在上，下面王家杜家，还有董家一干家族，三三分权。”

卢兴伟没理解，“稳固？”

高廉笑他，“权力结构金字塔最稳定，我们家高高在上，中间三家分权，两两牵制，再斗也斗不到哪儿去，范围小。”

可卢兴伟就更不理解了，“那现在他们上蹿下跳是想干什么？”

高廉笑得肆意，“董家是想咬你一口，而王家，”他皱起眉毛，“按理说，王家才多少股，现在闹起来，他也没啥机会啊。”

其实这也是卢大伯不理解的，卢家书房里，卢大伯正在跟助理讨论王家，“这些年，他俩一直挺安分的，我就想着留着他们对老三也是个威胁，老三也能少生些事。”

助理也不解，“是啊，如果把他们也踢出去，一来他们手里还有些旧情，二来，他们手里的股份一出来，卢总那边股份肯定会长，这就对我们不利了。”

卢大伯：“当年就是想到这个，我才愿意留着他们，谁知现在到留出祸来了。”

助理提起高廉，“听说那边把这事交给了小卢总的，呃，情人？”

卢大伯提起这个就一肚子火，“也不知道这个姓高的给老三一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大伟找个男媳妇，一家子居然一点也不觉得不正常，”他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最可恶的就是老太太，也不知道到底看中高廉什么了，也这么护着他，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怎么解这个局。”

一听高廉是老太太亲点的，助理就不敢再说话了，卢家这位老太太可非等闲之辈，手腕比卢大伯硬多了，不敢惹不敢惹。

他问卢大伯讨个主意，“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卢大伯哼了一声，“怎么办，凉拌，反正又不是我出了问题，巴掌落不到我头上，让他们斗去吧，不管谁输谁赢，我们只要把好处拿到手就行。”

卢大伯决定了坐山观虎斗，助理也就放了心，他可不想掺和进去，明显没好处嘛。

高廉一直没有动作，卢爸爸开始急火攻心，王家还好，董江却一直在董事施压，没有卢大伯的支持，杜家又置身事我，卢爸爸吵架就没吵赢，内部调查这件事算是敲定了。

但谁来查？这是个好问题，各方都有不同的见解。当讨论调查的主负责人上，连王家也下场了，所推荐的人选无一不是亲信嫡系。大家都明白，审查完了，这个负责人就会是投资部的主管，一时间众人趋之若鹜，只除了杜家。

卢爸爸本打算把老黄调去分公司，另挑个心腹去进行负责审查，然而没人一个人同意他的人选，还阴阳怪气地劝他，“投资部的老黄是你推荐的吧，现在出了这事，他嫌疑还没洗清，卢总你是不是要避避嫌啊。”

卢爸爸吹胡子瞪眼，避他个先人板板，避嫌，避什么嫌。

奈何抗不过大腿，当其它派系扭成了一股绳的时候，卢爸爸也无能为力。

卢大伯看戏看得很悠闲，见卢爸爸无力回天，他也插了一手，挑了个暗地里培养的人才，也往候选池中一抛，搅得一池混水更浑，彻底看不见了。

只有杜氏父子二人始终未下场，还在围观，令人始终摸不着头脑。

卢兴伟跟高廉通过卢飞围观了这一场battle，对卢氏的董事会会议有了深刻的理解。而高廉更深刻的认识到卢氏背后的权力争斗，根本在于卢大伯跟杜家。

卢大伯手持最高的股份，只要他联合任何人，都可以形成压倒性的优势。而卢爸爸只要联合杜家，也可以反制。

至于王家，高廉有点举棋不定。把他们踢出去，卢爸爸未必能拿到好处，有可能最后还是便宜了卢大伯，而大伟还要很久才会回归卢氏，现在并不是把他们扫地出门的最佳时机。

然而，高廉最犹豫的不是怎么办，而是动机，王家整这么一出的动机在什么地方？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没有好处的行为*，所有行为必然出于利益。

但他一直找不到这个动机。

高廉指使卢飞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星期，还是没找到王家父子究竟想干什么。倒是董成再也坐不住了。

前次高廉任职时掀起的风波被卢兴伟压了下去，邱贵群也暂时安分了一段时间。可是随着卢氏内部调查带来的节节胜利，自信心爆棚下，董成再忍不住贪婪，竟是直接找上了卢兴伟。

这次他没有再不请自来，而是正式通过卢兴伟的秘书递交了预约，想要跟卢兴伟讨论下锋锐最近的人事任命。

卢兴伟被气笑了，这是已经把锋锐当作掌心里的肉了哈，嗯，有魄力。说这句话的时候，卢兴伟的眼里是从不曾显于人前的狠戾，语调却十分平静，平静像一滩死水，能把人活活溺毙。

当董成准时前来谈判的时候，卢兴伟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在等他，卢兴伟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嘴角是淡漠无情的冷峭，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嗯，确实该死，高廉双眼放光地看着爱人气场如君临，又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值得珍藏。

董成来了，卢兴伟却安坐不动，只单手一指，“坐。”摆出了卢氏太子爷的强势。

董成也确实被提醒了，他忽而想到以后卢氏归这位继承，现在自己却要来找他的麻烦，不由得小腿有些战战，以后不会给他穿小鞋吧。

这时候董成才有了点后悔，但为时已晚，事已经做了，人已经来了，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还是卢兴伟率先开口，“听说你要见我？”他的音调并不高，声音也不浑厚，唯一的特点就是平，平得如万米深海，压力强大。

董成的脸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明明卢兴伟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只是说了两句话，却像在他的心脏上压了一座珠峰，又像是深潜马沟海底，压力无处不在，无处释放。

他嗫嚅，“呃，我，嗯，来，是，”勉强出口几个单字就再也继续不下去，字不成线，语不成义。

卢兴伟还在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感情，宛如盯上猎物的野兽，正在等着他说明来意。而高廉旁观者清，分明看明白了董成怯了，临阵退缩，却坏心眼地不想打圆场，准备让他多受点“考验”，谁让他是来找大伟麻烦的。

压力累积，空气粘稠，董江脸上的汗珠开始由点及线，最后成面，直到这时，高廉才觉得满意，笑着缓和了下气氛，“董少过来是想跟我们讨论下锋锐的人事？不知道董少有什么高见？”

好吧，气氛是缓和了，可高廉又插了董成一刀，锋锐是卢兴伟的所有物，董成却要对其人事发表意见，这是不想把卢兴伟放在眼里了？

董成脸上的汗就更多了，如雨下，油光致致的，“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卢兴伟说话声还是很平，平得没有任何起伏，“那董少是什么意思？”

董成被压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他见过几次卢兴伟，也打过两次交道，还跟邱贵群打听过卢兴伟的工作作风，但所有的消息里从来没有人提及过卢兴伟可以强到这种程度。他感觉自己现在是正脸对上了一头凶兽，嗜血，残忍，兽性，没有一种感觉能让他想起自己身处文明社会。

这个时候，卢兴伟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