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番诛心之言,宿傩好整以暇地抱着手站起来俯视遍体鳞伤的虎杖,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便微微弯下腰想着听清楚些。
“你咳、你好中二啊宿傩。”
本以为能看见那个纯白无辜的自己绝望地崩溃,无助地哭喊着求饶,没想到听见了这样一句话的宿傩脸沉下来。
“你在找死吗?”宿傩不记得以前的自己作死能力有这么强,它伸出一只手卡住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
“这么想死,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另一只手上已经凝起了一团咒力球,然而虎杖悠仁仿若未觉,皱成一团的脸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呼吸愈发急促。
“宿傩,你既然说你是另一个我,那你应该也记得——你曾是我的老师。”
宿傩瞪大了双眼,想到什么,急忙松手想要退开,可是当那束红光亮起时已经来不及了。耀眼的红色吞没了处于中心的两人,独留周围一地狼藉。
咒术总监部老式的和屋里只点着昏暗的烛火,像极了千年前古老静谧的平安京夜晚,只有无声的月色流淌在窗棂上,悄悄写下神秘的符文。
白色的手帕轻轻擦过黑色的木仓身,慢条斯理的动作使那抹白色在昏暗的室内仿佛流动的光,流畅的木仓身与修长的手完美贴合,搭上扳机的食指慢慢扣准,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窗帘上由光影组成的“天元”几个字符,站在一旁的玛丽屏住了呼吸。
“咔哒——”她听见清脆的一声,没有任何火药燃烧后的味道——显然这把木仓里没装子弹。
但琴酒却微微颔首,很满意这把可爱的伯|莱|塔。他开始一颗颗往弹匣里装子弹,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
“Bloody Mary——混着血腥与罪恶,暴力与优雅并存。你想复仇吗?玛丽。”
玛丽绷紧了身体,盘星教的那场大火仿佛又在心底燃起来,那颗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腔;“是的,大人,无时无刻不想。”
“你带着人,去涉谷。”随着第十五颗子弹安静地躺回弹匣,琴酒抬眸。
看着那双森绿色眼里淬着的冷意,玛丽不由得退后了一小步,接着她又听见了一阵低语。
“You can do whatever you like.”
涉谷,咒术师们的战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四处奔逃恐慌无措的普通人成了咒灵们最好的防护盾,咒术师们不可能丧心病狂地无差别攻击咒灵与普通人,即使他们所保护的普通人甚至调转木仓口对准他们,更别提还要面对尚有一丝意识的改造人。
但是咒灵无所谓,它们不需要怜惜这群与它们不同的物种,只要像捕猎食物一样埋下陷阱就好了。
五条悟突然有些力竭。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茫然的疲倦了。
第一次是在初次掌握咒力时,手中强大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扑向那个无辜脆弱的女仆,鲜艳的血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身旁的家主等人却哈哈大笑,不住地赞扬他的咒力量又强大了许多。那时的五条悟感到生命时如此地真实,因为会死亡,会从身体里生出鲜艳的花朵,所以它的消逝也真实得不可思议。当那个女仆软软地倒下去时,五条悟好像也跟着倒下了。他穿着白色和服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闭上眼睛融化在那个冬天。
第二次是在进入高专的那一天,准确来说是遇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那一天。是那些放肆张扬的欢笑和鼓噪的夏日蝉鸣默默替换掉了雪落无声的寒冬,不习惯这样的噪声的五条大少爷把他们当成了神庙前挑衅的异教徒,张牙舞爪虚张声势想要把他们通通赶出自己的领地。谁知道他们会砸碎高大威严的神像,带着神子踏进风花雪月的四季。这次的茫然里带着一些隐秘的欢喜,让他觉得冬天好像也不错。
第三次是被天逆鉾刺穿半个身体,五条悟茫然地看着从胸口处冒出来的刀尖,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怀疑,怀疑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能伤害到自己的武器。这一次他输得很惨,但是赢得更漂亮。五条悟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最强,没有一点弱点的最强。
第四次是杰的叛逃,五条悟不明白夏油杰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根本没有什么善恶观念。他只是疑惑明明夏油杰一句话就可以把他这个最强带着一起叛逃,却偏偏放弃了这样的方式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是夏油杰从来没把他当成挚友,还是从心底里就把他划成了一个新的阵营与所有人隔离开来。直到夏油杰的死亡让他又听见了冬天的声音,雪花与雪花之间互相挤压成堆的嘎吱声,他从来没觉得落雪声这么大过,大到盖过了记忆里夏日的蝉鸣。
他忽然觉得有点累,他又成为了那个孤零零的最强,他的弱点一个个死在落雪的寒冬,他与世界的一切连接断在寂静的冬天,一如他躺在茫茫雪地里的那天。
这样的茫然,这样的疲倦,让他持刀杀掉一个又一个自己,一步步贴近无暇的神明。
今年的冬天,他又会失去什么?
五条悟的身上脸上都溅上了许多鲜血,他轻轻喘息着,手上释放术式的动作却没停过。就在他打算用无量空处一次性解决一部分咒灵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杰。
“好久不见,悟。”
“夏油杰”依然保持着那张惑人的脸,在远处它明显地看出了五条悟的愣神,本以为在这个时候封印五条悟势在必得,于是它突然出现,抬手轻轻挥了挥想打个招呼,却见五条悟瞬移到十米远处。
……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这倒是出乎它的意料了。
“怎么了悟——”
“我知道你不是杰,羂索。”五条悟不耐烦地打断羂索的叙旧发言,顶着这张脸笑还真是让人恶心,还好他早从琴酒那儿知道了。
“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羂索慢慢靠近五条悟,试图引诱他走进狱门疆的封印范围。
“不,老子一点也不想。”五条悟一边警惕地盯着羂索,一边伸出手让食指与中指交叠。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在场所有生物只觉得眼前有一片空茫的白,只是0.2秒的时间里他们似乎看见了不可见听见了不可听,脑内终于在一根不知名的弦绷断后迎来了仿佛永久的平静。
随着领域解除,大批普通咒灵与改造人被全部歼灭。
羂索也没逃过这一劫,它被五条悟生生挖出来祓除了,残缺的脑花模样还受到了家主大人的嫌弃。
它的尸体——准确来说是夏油杰的尸体,被五条悟亲手在原地烧尽。
战斗很显然已经接近尾声了,东京高专和京都高专的学生们开始跟着辅助监督清扫最后的咒灵。
“大家都做得很棒哦!”五条悟转身冲着钉崎野蔷薇他们的方向笑了笑,没了眼罩的遮挡这个高挑的白发教师笑容灿烂得让人疯狂心动。
但是心思细腻的伏黑惠却莫名觉得自己这个不着调的监护人很难过,像百鬼夜行那个夜晚。他有些担忧地抬头看过去,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老师,小心!”
五条悟迅速回头,赫然对上真人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刚想逃开,却被咒灵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亲爱的最强大人,您这次又会失去什么呢?”
五条悟瞪大了苍蓝的眼,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一双森绿色的眼睛。
狱门疆,关门。
“咔哒。”一个诡异邪恶的六面体安静地掉落在地上,被那双苍白的带着缝合线的手抓起来。
伏黑惠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众人的脸色也难看得要命。
“你们的老师,在里面哦。”蓝发咒灵笑颜纯白如花,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狱门疆,故作无辜地带着一个会飞的咒灵快速地离开。
“别跑!”伏黑惠焦急地大喊,却被一阵木仓声拦住。
“喂小鬼,接下来是我们的游戏了。”玛丽妩媚地勾起嘴角,提着木仓随手击毙一个正在哭喊的普通人,风情万种地向他们走来。
身后是训练有素手持木仓械的组织成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