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真真在楚家的祠堂跪了三天,毫无怨言,这在楚燃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他第三日来到祠堂,无声注视少年人笔直的腰板,对他的信任不由得多了几分,可能真是个良人?但愿吧。
直到最后的余晖殆尽,楚燃站在萧澈身后,看着他站起,又转过了身,再与自己对视,波澜不惊。
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他身后的,又或许一开始自己刚到来,他便知道了。
楚燃朝他点了点头,侧开身子替他让出了一条道。望着那有些蹒跚的背影,让他心中产生了一有些莫名的滋味。
他跨过门口,来到牌位前。牌位上落了些灰,楚燃抬手轻轻拭去,仿佛又触碰到了旧人的面庞。
他点燃了三炷香,跪在了起先萧澈跪着的地方,一板一眼地拜了三拜。
“父王,母妃,那便是宣王。他在这呆了三日,你们应当也看了清楚了,他若对不起晏卿,不管他是皇子还是亲王,孩儿都不会轻易饶过他。”
“也不知道上面那位是怎么想的?两个男子,赐什么亲啊?”
楚燃深吸一口气,转了个话题:“边疆近日里又不大太平了,孩儿再过几日便要再赴沙场,这一别,八成是赶不上弟弟的婚宴了。”
半晌,楚燃苦涩道:“孩儿和弟弟都很想你们……”
转身离去的时候,楚燃回首,心中的酸涩感更甚。
罢了,心里那些扫兴的猜测,还是不要在父母面前说了,免得他们在天上都安不了心。
……
几日后
“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睬人。”
楚烨回过神,揉了揉脑袋:“没什么,发了会儿愣罢了。”
他不说,萧澈也明白,这是在想楚燃了。
也对,再过段时日便要成亲,自己的兄长却指令派去边疆作战,心中肯定不好受。
更何况,那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了。
萧澈在心中惋惜,朝中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又不是只有一个,派戚将军去也是好的,可上面哪位总做出些扫兴的决定。
“有烦心的事便说出来,憋在心里迟早憋坏。”萧澈搭上他的肩膀,“说与我听,成吗?”
楚烨又覆上他的手:“无碍。”
“殿下!”
萧澈眉头紧锁:“叫什么叫,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改改!柴房的柴不够你批的是不是!”
“哦,王妃也在?”单林一本正经行了礼,“属下冒犯了。”
萧澈:……
本王真是待你太好了,才让你学会了区别对待。
“殿下,借一步说话。”
单林的表情难得严肃,萧澈的手还未从楚烨的肩上移开,心中隐隐不安。
是近些日他忙于筹备婚事错漏了某间大事了吗?
太子殿下病情恶化?不对,那日他见过萧吟,状态确实不好,但若无外界影响,绝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出什么大问题。
是有关萧易吗?他近日应当是快到了解禁足的时候,不过照前段日子出的差池,他应当是翻不起什么多大的风浪。
蓦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边跟随着单林,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除了楚烨,府中都是自己人,一般的事情大不必如此谨慎,除非……
府中出了内奸。
下一刻,他心中的猜测就从单林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殿下,府中出内贼了。”
不出意料,萧澈不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位,昨晚……被杀害了……”单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将话说了出来。
萧澈神情突然变得狠戾,咬牙切齿道:“谁?”
“暂且不知是何人所为,那日看守的只有两人,皆已盘问,二人并无问题。那稳婆是被人毒害的,昨晚有人在她所饮用的茶水中下了烈毒。发现此事后,那两名看守的侍卫马不停蹄赶到了府上。”
“人,在哪?”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单林有些换不过气,砸了砸嘴才接了萧澈的话头:“在大厅跪着,早上一来便跪在那了,说是他们看守不力,理应跪着。”
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萧澈只觉得头疼欲裂:“跪?单单跪着着能解决什么事?让他们滚起来,去查啊!”
“殿下消消气,气坏身子谁如意?他们把那稳婆的尸身与那投毒的容器带了回来,府中的医师正在查验。”
萧澈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好生安置那稳婆的家人,登门拜访几次都守口如瓶,软禁她本是无奈之举......可现如今人却没了.......问问她的家人需要什么,好好补偿,不许有任何吝啬。”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萧澈折下一段垂下的树枝,丢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有觉得不够解气,“这树不好看,影响心情,明儿找人砍了。”
“是是是,属下立马找人安排。”
萧澈话锋一转:“单林,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对劲?”
“的确,先是给殿下您下毒误伤楚公子,再是寻到软禁那稳婆的居所下药毒害......像是专门冲着您一般,属下觉得,应当是同一批人。”单林用食指绕了绕腰间的衣带,这是他思考时经常无意识做出的举动,“殿下,府中绝对有奸细,属下一定早日抓到。”
“不一定......”萧澈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算了,也有这个可能性,万事皆有可能,你暂且去查吧,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安抚那稳婆的家人。”
单林得了指令,转身离去。
“楚烨,虽说你也算府中半个自家人了,不过偷听别人谈话这种事,你还是做得谨慎些吧。”萧澈扭头看向某处,淡然出声。
楚烨同手同脚从阴影中挪了出来:“哎呀,被发现了。”
好吧,确实有些尴尬。
他走到萧澈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这树一定要砍吗?我认为长得其实还不错。”
萧澈知晓他是在找话题,语调起伏不平:“一定要砍,没得商量,它碍着本王的眼了了,你要替它求情的话,本王就把你也给办了。”
楚烨作势用手挡嘴,一副惊恐的神色:“那殿下还是砍它吧,别办在下,把在下给办了,之后谁与您成亲啊?”
“油嘴滑舌。”萧澈在他对面坐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石制的桌面,“安卿,你比较聪明,此事你怎么看?”
“哎呀,殿下谬赞了,在下不敢当。”楚烨笑笑,“那日失礼,虽听到了许多,但不真切......您说,凶手会不会是......”
“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天子。”
萧澈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他刚刚,竟是忽略了这件事情。
萧吟有意帮他,替他搜寻线索,找有涉及当年事件的人。但他毕竟身为太子,住在宫中,稍有不慎,确实有走漏风声的可能性。
无心者听到后对高位者无意的提及,有心者特意的留意,都有可能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原由。
那这么说,就洗清了那两名侍卫的嫌疑。
为了不引人注意,也考虑到了奶娘年纪大禁不住吓的原因,他只派两名侍卫在那处宅子里守着。
人总有要休息的时候,也会有松懈的时候,哪怕是轮流守岗,也难免会有疏忽之时。往往在这种时候,便是有心者趁虚而入的时候。
他亲爱的父皇不愿有任何人提起他那位神秘的身母,就一定会解决所有后患,派人解决那奶娘也不是不无可能。
他的母亲,身上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让君王如此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