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女子厉声呵斥。
晏轻羽和叶长宁脚步轻盈地落地,女子打量着二人道:“原来是晏家的孔雀啊,这位姑娘是谁,倒是生得俊俏。”
晏轻羽拿出燕尾镖问道:“你是谁?此前父王和兽王都遭到行刺,可是你所为?”
女子道:“正是,他们该死。”
晏轻羽冷硬问道:“那季悯呢?”
女子道:“季悯?未曾听说此人。”
叶长宁问道:“那这堆孩童的骸骨呢?与你有何关系?”
女子看了看叶长宁,冷笑道:“与你又有何关系?他们不该被这样乱葬在羽族这种腌臜地方,我要带他们走。二位最好少管闲事,我今日不想与你们动手。”
浮云遮月,夜色更加凝重,远山传来寒鸦的叫声,地坑的白骨竟陆续站了起来。
百余具白骨将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具白骨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道:“呀呀呀……今天又有人送上门了……还有两个漂亮姐姐,这气息怎么跟我们这么像呀!”白骨说话语气虽狰狞,但依然能听出是孩童的声音。
后面一具个子稍高的白骨跳将出来拍手道:“姐姐应该要比前几天那些叔叔伯伯看起来好吃。”后面的白骨听后都狞笑起来,全都是孩童的声音,稚嫩的音色让人越发毛骨悚然。
晏轻羽听后,握住了埋名的剑柄。
一具身材矮小的白骨,从后面挤到前面,探出脑袋打量着三人,最后停在了戴面具的女子方向,怯生生道:“你是阿拙姐姐?”
阿拙点头,一众白骨的笑声戛然而止。阿拙看着那具身材矮小的白骨,哽咽道:“小北?是你吗?”身材矮小的白骨点头“嗯”了一声。
“阿旻、冬阳、小九、平安……”阿拙的视线来回扫着,对着每具白骨念着名字。
为首那具白骨名叫阿旻,自己最狰狞丑陋的一面被阿拙看到,有些懊恼道:“你来这里作甚?”
阿拙道:“我想带你们离开这里。”
阿旻道:“离开这里,该去哪里?如今这般模样,我们能去哪里?”
阿拙默不作声,她也不知道。她本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将白骨重新立碑安葬,未曾想到白骨的亡灵未散。
阿旻又似笑非笑地说:“当年羽族为我们精挑细选的埋骨之地,谁曾料想,半个月前竟被那个捡骨师给挖出来了。要不是那个捡骨师,我们都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动,还没有死绝。我刚刚听你喊他晏家的孔雀,看来他也是羽族。”
阿旻身后的白骨听到“羽族”二字,齐刷刷地看向晏轻羽,又狞笑起来。
阿拙看着白骨群逼近的脚步,对着阿旻道:“我不会帮你们的。”
阿旻耸肩道:“但你更不会帮他,不是吗?”
阿拙斜眼看着晏轻羽和叶长宁道:“只可自保,若有多余杀招,我必不会放过你们。”说罢,上前牵着小北,从地坑中跳出。
白骨张牙舞爪,离晏轻羽和叶长宁越来越近。“小孔雀,我刚做回人不到一天,今天这肉身要是打坏了,你可得赔。”叶长宁拔出了破剑道。
晏轻羽道:“我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
“不劳费心,我只是不爱符篆阵法,剑法未必比你差。”话音刚毕,二人便挥剑刺向扑过来的白骨。
白骨并非血肉之躯,被剑砍断也会迅速复原,晏轻羽拿出引魂幡,挥着破剑凌空画着引魂符,准备抽离白骨的魂魄,让他们失去战斗力,然而引魂的法术对白骨却无半分作用。以晏轻羽的修为,引魂幡可以吸纳地界各族的亡魂,这群白骨对此却不为所动,除非,他们不是人族。而孩童时期与人族无异的,但又并非人族的,那便只有幽冥。
晏轻羽和叶长宁同时意识到了这群白骨就是尚未成年的幽冥,而收服幽冥亡灵的办法,止水学宫乃至整个地界,都未曾听闻。
论近身搏杀,晏轻羽和叶长宁绝不会输。但对面是杀不死除不尽的白骨,武艺再高强,若持续缠斗,即使不被杀死也会被累死。
正在二人寻求破解执法未果时,一把巨大的铁扇盘旋在地坑上方,地坑中瞬间狂风大作,尘土飞扬,白骨的亡灵随着狂风而起,被吸进了铁扇中。
俄顷,狂风骤停,铁扇收拢缩小,尘然从天而降,接过了飞来的铁扇。
阿拙身旁的小北惊诧地看向尘然。“还漏了一个。”尘然话毕,小北的亡灵也飞入了折扇中。
尘然看着地坑中晏轻羽和他身旁面容酷似叶长宁的女子,又看了看阿拙,道:“这是又闯祸了?”
阿拙满眼愤怒看向尘然,一言不发。
叶长宁暗忖:“又闯祸?小孔雀从不闯祸,那这句又闯祸难道是对谁说的?师傅是认出我了?”
晏轻羽和叶长宁飞身除了地坑,晏轻羽向尘然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傅,师傅为何出现在此?”
尘然转着手中的铁扇道:“为师向来喜好四处云游,无论出现在何处都不奇怪。亡灵为师收去超度,这白骨嘛……”尘然思索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扔给了阿拙,道:“刚刚为师听见,白骨似是这位姑娘的故人,这布袋可收装白骨,姑娘自便。”
阿拙接过布袋,依然怒气未消,毫无感激之意。
尘然转身扔给了叶长宁一壶酒,叶长宁接过酒壶,怔怔地看着尘然。
尘然打趣道:“孽徒,回来了也不知道去看看为师。”
叶长宁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磕巴道:“师傅……我……徒儿大逆不道,让师傅蒙羞了。”
“为师内心坦荡,他人如何议论都是他人的事,与为师无关。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尘然说罢,飘然飞走了。
“好一个内心坦荡。”阿拙冷笑道,旋即跃入地坑中,收走了白骨。
浮云收尽,月色如银,寂静的夜又只剩晏轻羽和叶长宁二人。
叶长宁抿了一口酒,是当年不染峰里谪仙醉的味道,转头问:“小孔雀,你说师傅是怎么认出我的?”
晏轻羽看着叶长宁的眉眼道:“你还是当初的你,只是换回了本属于你的女装而已。”
晏轻羽又看向地上叶长宁的影子,想起今夜的幽冥白骨,内心疑虑更甚。幽冥白骨的亡灵是师傅所收,叶长宁的魂魄是师傅的聚魂符所聚,寻常对付地界的引魂术,无法对付幽冥亡灵,那师傅重聚叶长宁魂魄的法术,必然也不是针对人族亡魂的聚魂术,难道师傅早就知晓叶长宁是幽冥?还有十七的事情,师傅定然知晓一二,师傅还知道多少事?为何从不道破?
叶长宁感叹道:“阿拙姑娘和那堆白骨好像都很仇恨羽族,看来你们羽族也是造过不少孽的。”
“地界各王族,谁又不是踏着累累白骨过来的?”晏轻羽淡淡道,但是内心却疑云密布。父王虽常年闭关,与晏轻羽相见次数不多,但晏轻羽能感受到父王对自己的疼爱。那么多孩童的白骨,是父王所为吗?晏轻羽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
叶长宁问:“季悯的事,该怎么跟小麻雀说?”
晏轻羽叹息道:“就说季悯在异乡游历吧!”
回到定云殿,已是深夜,叶长宁倒头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叶长宁打发走了来伺候的宫娥,自己穿衣梳洗后,便去寻晏轻羽。晏轻羽正在庭院中抚琴,这是叶长宁第一次见晏轻羽抚琴。晨曦抚在晏轻羽挺拔的鼻梁上,衬得轮廓如雕塑般完美,十指翻飞,拨动琴弦,一声入耳,万事离心,叶长宁拔出破剑,随着琴音开始舞剑。叶长宁擅剑术,当年在宁州军营,每次饮酒也都是她舞剑助兴。
一曲终了,叶长宁挥剑入鞘,看向晏轻羽,笑道:“没想到大师兄如此擅音律,若以后还有机会抚琴舞剑,我定备上两坛美酒。”
晏轻羽道:“以后?那现在呢?”
叶长宁道:“现在我恢复肉身了,我想做回叶长宁,宁州叶氏的叶长宁,叶长宁可以弑君,但宁州军不可叛国。该我背负的骂名我绝不逃避,但不该宁州军担负的污名,也绝不可沾染半分。”
晏轻羽问:“你有何打算?”
叶长宁答道:“我想去趟平戎。平戎每逢入冬,物资匮乏,所以通常会在入冬前来犯。但八年前,宁州地脉塌陷那天是五月初九,平戎反常的在那天进犯宁州,定有隐情。”
叶长宁说罢,顿觉浑身燥热,血脉上涌,这感觉似曾相识,是八年前爆体那一刻的感觉。晏轻羽看出了叶长宁的异样,想起长姐的话,瞬间明白叶长宁此刻的处境,旋即为叶长宁调息。但幽冥一族的灵力过于霸道,晏轻羽内力消耗过半,也只能勉强压制,如此绝非长久之计。
待叶长宁气息稍稳后,晏轻羽道:“我随你同去平戎。”
叶长宁看着晏轻羽为自己调息,内力受损,于心不忍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就在羽族好生休养。我如今恢复肉身了,不似之前行动不便,自我回来,已经麻烦你够多了。”
晏轻羽听着叶长宁客套疏离的话,内心有些许失落道:“要说麻烦,此前去溧城,是师傅交代给我的任务,你随我同去,是我麻烦的你。”
叶长宁没有再推辞,打趣道:“小孔雀,你该不会是看我现在恢复女儿身了,担心有登徒子轻薄我,就要一直跟着我吧?”
晏轻羽半真半假笑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