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澜不能黑化。
近期孟芜最大的目标莫过如是。
细究起来,如今这局面与他脱不了干系——若傅云澜一直被动挨打,对面兴许打着打着觉得无趣,也就收手了。偏偏以前随意揉捏的人突然有了起色,这才更让傅雪溪的追随者们不能容忍。
傅云澜的棋艺孟芜知道,他自己上也是一样。
孟芜不可能坐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否则此前种种就全都白费了。
倒不是多有把握,而孟芜多年来积攒了很多应对恶意的场面话,就算输了,有他在,总归能让局面不那么难看。
而且他还有城主背书,别人就是想嘲也得悠着点。
当务之急是要给傅云澜亮个态度——别忙着黑化,还有人站在你这边呢!
只是这般做法,少不得要得罪傅雪溪。
但眼下这情况,也容不得他端水了。
依他对傅雪溪的了解,此人不是什么小白花,却也不是心思狠辣的黑莲。
对自己有利的傅雪溪不吝争取,用些手段也无妨,但招揽不成就陷害、报复之类的,他从来不屑——嗯,至少书里是这样写的。
“……”说到底他其实也算是在帮傅雪溪好不好!
竟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傅雪溪为难,孟芜郁闷,真是没天理了。
围观修士也是神色各异。
近来大公子身边的秋七没少往停泉别院跑,方才大公子还特意来与孟公子叙话,到最后……孟公子还是更偏向二公子吗?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身边修士也露出震惊表情,看看高台,又看看孟芜,慢半拍地自查:这位孟公子竟然是二公子的人?糟了糟了,他刚才有没有嘴快说了二公子的坏话?
要说谁反应最大,当属傅云澜。
他在七楼雅座与兄长对坐,亲自下场的话说到半路,被先生截了去,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先生散漫,却愿意为他执棋。
忧的是白子已无力回天,先生在此时入局,岂不是要一同受累?而且兄长对先生颇为看重,往后……
不对。
傅云澜甩头。
先生的话说出来,已被在场人听到,再难收回去。
与其在这里瞻前顾后,不如为先生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傅云澜振作精神,对傅雪溪道:“兄长,我、我下去一趟。”
傅雪溪手搭在膝头,偏头看竖立的巨大阵图,闻言黑眸滑至眼尾,睨过傅云澜,只不轻不重地一点,旋即收回,扫过图上仅剩的三处白点,微抬下巴,示意:去吧。
傅云澜得了允准,即刻起身,先抬高音量说了句:“我送先生过去!”
而后噔噔下楼,快步来到孟芜身边。
不知是感动的还是因为走得急,傅云澜的脸有些红。
心绪翻涌,却都不适合在此时倾诉,只好郑重地对孟芜再说一次:“我送先生过去。”
说罢召出腰间佩剑,停在孟芜脚边。
单凭孟芜自己还真上不去那高台。
孟芜拍拍傅云澜的肩膀,暗赞他有眼力见儿,往前一步,站在了那柄佩剑上。
不得不说,傅云澜的剑可比傅雪溪的靠谱多了,从空中掠过,稳稳落于高台。
先前执白棋的修士见有人相助,忙不迭爬起让位。
孟芜看了眼棋盘,糟心的不行——什么臭棋篓子就敢上来乱下?
暗叹着撩起衣摆坐下,盘算着怎么才能输得不那么难看。
对面的黑棋修士先往七楼雅座瞥去一眼,而后打量孟芜。
这位孟公子,他听说过——近来风头正盛,一手净火使得纯熟,还在三途岭中救过大公子。
如今看来,端的是清隽温和,神清骨秀,好像自带柔和光华,美词气,有风仪,时刻将其与周围事物区分开。
穿着朴素,却有华贵气度,任谁看都是个有办法的。
这样的人来涨二公子的威风,黑棋修士更不快了。
眼帘下压,扫过孟芜探入棋篓修长白皙的手,语气不善道:“孟公子在此时接手,莫不是已胸有成竹了?”
孟芜心说:胸什么竹,有什么成?苟活罢了。
眉眼略弯,微笑道:“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这谁能信?
黑棋修士只当他心有成算不愿透露,警觉地瞟了眼阵图,有了计较。
言道:“孟公子出手,必是非同凡响,既如此,不如再加些花样,让同修们看个热闹。”
孟芜:“你待如何?”
黑棋修士:“孟公子可下过快棋?”
孟芜:“……”
好家伙,这是一点活路不想给他留啊。
转念一想,倒也可以理解。
要是别人还不好说,偏他在百废城有些名声,这时接手棋局,难免让人觉得有破局之法。
黑棋修士显然是怕夜长梦多,想要尽快拿下。
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
“……”
来这套是吧?
那就都别好了。
孟芜想了想,说:“若只快棋,未免单调,快棋之上再加盲棋,如何?”
“盲棋?”围观修士轻轻吸气。
傅雪溪眼帘微抬,目光落于孟芜身上。
黑棋修士瞥过两色分明的棋盘,道:“孟公子说的盲棋是什么意思?”
孟芜道:“便是将阵图隐去,只留棋盘。”
喔——
众修士了悟。
不是不看棋盘,而是不看阵图。
阵图的作用是让所有人即时看清局势。
哪里有红光,哪里的阵术已经被触发,双方人马剩余几何、身在何处……
于执棋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参照。
隐去阵图,这些信息就只能靠执棋者的脑子来记。
还不能死记,因为森罗阵会随棋盘落子移形换位,可谓是千变万化。
黑棋修士本来是想架一架孟芜尽快取胜,没想到搞得自己骑虎难下——他在占尽上风时说要下快棋,孟芜痛快答应,反手加码盲棋,这时若退缩,便要落于下乘了。
看棋局,黑子气势磅礴,要不了多久就能将白子赶杀殆尽。
黑棋修士快速在心中预演,如何落子,森罗阵如何演变,反复几次,怎么看白子都是大势已去。
于是道:“好,就听孟公子的,快棋之上,再加盲棋!”
侍阵修士得了傅雪溪的首肯,依两人的意思将阵图撤去,淡淡光幕自上而下融开,化作灵气飘散。
只剩庞大森罗阵展现在众人面前。
黑棋修士凭着记忆在脑海中重新铺开阵图,抬手请道:“孟公子,该你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