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还有一刻钟就要关闭,褚钰难不成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薛皙甩了甩牵马的缰绳,视线远眺,落在出城必经的石板路上。
薛皙和褚钰约好,他与余慈假装辞行,先一步出城,等褚钰甩开看守他的护卫就立刻赶来与他们汇合。
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足足半个时辰,他们也没等来褚钰的人影。
薛皙怀疑褚钰没能找到机会立刻褚府,但褚钰又交代他们不要插手,如果需要帮忙会找人递信,所以两个人也只能继续干等。
薛皙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向余慈,却见他两眼紧闭,额头渗出些许的细汗,嘴唇失色仿佛要晕厥过去,吓得薛皙立马要上前将人扶住。
“阿慈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毒性发作?”
余慈眼皮拉开一条缝,看到薛皙靠近绷着脸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就要后脑勺坠地。
薛皙赶忙就要去抓他手,可刚碰到就被余慈挥开了,探出去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中。
胸腔里闷闷的仿佛内脏挤成一团,薛皙缓慢地眨了眨眼,只当自己是关心过度才生出这种不舒服。
好在余慈自己及时拧身,变成手肘着地。
他垂着头,单薄的身形止不住地颤抖,像是正遭受某种剧烈的痛楚,这让薛皙一下就顾不得酸涩,急切地想帮余慈缓解难受。
随着薛皙凑近,他牵着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也随之凑近,伸长脖子探过来打了个响鼻,污浊的气息喷吐在余慈脸上,让他难掩仓皇。
明明没有接触,肋骨却如裂开般疼痛,呼吸也逐渐困难,好似肺部要被断裂的骨头刺穿。
余慈在当上内廷总管前,在马场待过一段时间,那时的他被无辜卷入一场斗争中,他无知无觉地亲手喂马匹吃下掺药的饲料,又在被发狂的马踹倒后,亲眼看着高高扬起的马蹄朝自己践踏而来。
“马、马走开一点……”余慈白着脸挤出几个字,他两只手交替移动,像是打算匍匐离开。
薛皙的认知中,余慈非常注意整洁,可是他现在如同被箭射中的猎物,在爬行地过程中身上沾满泥土和草屑,毫无体面只余狼狈。
薛皙立刻丢掉手里的缰绳,取出随身携带的披肩展开,将余慈包裹在其中。
“抱歉阿慈,是我没考虑周全。”薛皙语气自责。
之前照顾余慈的身体,他们一直是坐马车,这次为了躲避褚家派出的人追踪,这才换成马匹。
但他没想到,余慈会反应……过激。
他应该事先询问阿慈的意见。
没有缰绳牵引,马默默走开了。
“没事了,阿慈。”薛皙一下下轻拍他的背,语气极尽温柔。
视野被黑暗笼罩,能听见马蹄声渐远,余慈丧失的理智也在归拢,同时来的还有极度的羞耻和汹涌的杀心。
如果他提前得知,他就能控制好自己,不会闹得如现在这般……颜面扫地。
抬起来的手,想要扼断“罪魁祸首”的脖颈,却先一步落在另一只温热的掌心里。
头顶被人安抚似地拍了拍:“阿慈讨厌马,我们就不骑马。”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余慈心想,在追回遗失物前他还应该继续扮演好温吞纯良可怜人的角色。
“二位……我们现在出发吗?”
褚钰默默开口,城门早就关闭,他也不知道在旁边围观了多久。
余慈立刻起身站直,顺手扯下盖在头上的披肩。
薛皙看了一眼坐在马车驾驶位的褚钰,奇怪道:“你出来没惊动其他人吗?”
褚钰垂下眼,回道:“惊是惊动了,但家中准许我去,所以咱们不用急着赶路。”
余慈率先翻上马车,矮身钻进车厢,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竹幕后。
“既然如此,那就原地休整吧。”
……
……
“按演算结果,小二有百分之六十七的概率会说‘抱歉几位客官,近日来往的人多,小店只剩一间房了’。”
“抱歉几位客官,近日来往的人多,小店只剩一间房了。”店小二有些为难地冲余慈几人笑笑。
系统按捺不住得意:“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其实按照原剧情,这个概率应该是百分百的,因为这一段是给主角受和配角攻发展感情的。
然而,系统看着附在余慈耳边讲悄悄话的薛皙,以及主动提出自己去住柴房的褚钰。
算了,什么剧情,早就都乱套了。
“无事,我们再去其他客栈看看吧。”薛皙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褚钰,他付了半天的定金,让小二先帮他们把房间留着。
三人又接连跑了几家客栈,得到的结果都是客栈已经满员,于是他们最后又回到了最初去的那家客栈。
薛皙找店小二要来多的枕头和被褥,道:“咱们挤挤吧,这个天刚入秋,打地铺不会着凉。”
这几年走南闯北,有时候找间破庙铺点稻草就能将就,更糟糕的时候天为盖、地为铺,合衣两眼一闭就是安然好眠,所以薛皙不讲究那些个居住环境。
曾经赶褚钰睡柴房也是存心让他吃点苦头好长记性,现在秋池边际都是因探寻真相而来的江湖人,鱼龙混杂,特殊时期,实在没办法大家挤挤也不碍事。
店里伙计领着三人上楼,热情地搭话:“几位客官可是初次来咱们金良城?若有闲余何不妨感受一下咱们秋池本地的风土人情?”
薛皙笑问:“造化阁的武器,织云坊的彩衣,这些我倒听过,小二哥你可还有其它推荐?“
“哎哟客官,你可是问对人了!”伙计热情了几个度,“咱们金良城还有那惊香食府的六奇绝味——宝珍酥鸡、翠岭云糕、百秀羹、踏韵彩球丸、片片香以及千味百引珍……”
伙计报起菜单,竟把自己也给说馋了,肚里如擂鼓发出难以忽视的咕噜声响。
“让几位客官见笑了,几位客官也是因为金满琼阙而来吧?”伙计不由尴尬地搓手。
薛皙不答反问:“小二哥怎会如此说?”
三人正好走到房间门口,伙计恭敬推开门引他们进去,口中同时答道:“住在咱们客栈的侠士没几位不是为此而来。”
伙计领完路就该忙其他活去,薛皙见状抛了锭银子落入他怀里,示意他继续讲。
“多谢客官。”伙计灵活接住,顿时喜笑颜开,他尽量将声量压到最低,“咱们店里可是提心吊胆,生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
“咱们客栈里甚至还住了一位蛊师,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肩上挎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竹筒,很好辨认。”
“之前我给他们桌上菜,他打开一个竹筒,里面爬出来一只蝎子,当时可把我吓得魂都快没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养这些个古古怪怪的玩意儿?和他同行的人看着大概也处不来,好像还因为他把蝎子放桌上这事吵了一架。”
薛皙追问:“和他同行的不是蛊师吗?”
伙计回忆了一阵,很肯定地说:“不是。为首的是个富家公子哥,旁边还跟着几个拿剑的江湖人,只是咱见识少,认不大出来。”说罢,挠头干笑一声。
“多谢小二哥。”
“那就不打扰几位客官了,几位好生歇息,若有吩咐随时唤我。”
待伙计走后,薛皙边铺床边道:“这一趟竞争的人可真不少,等会咱们就出去四处逛逛吧,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褚钰?徒弟?”
薛皙伸手在褚钰眼前招了招。
自打出门,他这徒弟状态就不太对,老走神,也没有平时那种支棱劲儿。
“师父,何事?”褚钰勉强动了动唇角。
薛皙眼中透出几分关切:“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事可以和师父说说,看师父能不能帮你解决。”
褚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半点不客气:“还不是家里打算给我相看姑娘,正恼火呢,师父你打算怎么替我解决?”
薛皙两手一摊,无奈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既然可能涉及终身大事自己就不瞎掺和了,薛皙转身就忙活别的,却又听见褚钰期期艾艾地开口:“师父,我身体不太舒服,等会你们出去吧,我就不一起了。”
“要不要请大夫开点药?”薛皙回首问道。
褚钰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休息一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