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软一路披着星辰进了江府。
沈夜明睡不着,夜里出来在院子里练剑。银光四散的余光里,他看见江软的身影。
“怎么了?”他看着江软忧心忡忡。
“我要去一趟幽州。”
沈夜明这才看见,江软的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像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现在?”他皱了眉。
江软点点头。
沈夜明感觉到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丝线一眼弯弯绕绕地缠在他心口,他皱的眉又紧了紧,“为什么是你去?没有其他人了么?”
江软闻言抿了抿唇,她的情绪也不是很高涨。
“我是长安的表姐。”她只是这样回答。
沈夜明感觉到有什么点燃了他心里的丝线,一把火烧起来,像他们在青州放的那把大火一样,没等他反应,话已出口“他们每次都让你冲在前面,阿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个姑娘?!”
他的怒气扑面而来,江软心里也不太舒服,正要回答,后面江泠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所以我说你们两个不合适。”
“母亲。”江软行礼。
“江大人。”沈夜明不情不愿地作揖。
江泠审视着沈夜明,笑了一声“不错,虽然生气,也没有失了礼数,倒是个懂规矩的。”
她挥了挥手,后面的人把行李递上来,道“从嘉,我给你准备好了东西,你可以直接走了。”
“江大人,您是在赶您女儿么?”
江泠瞥了一眼沈夜明,淡淡道“沈公子,我今日夸你,不代表你就真的配得上从嘉。等她以后做了官,这种事情会很常见。”
她转过身,刚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补充道“还有。说话方面,你得学一学礼数了,你不应该质问长辈。”
“……”沈夜明心里本就藏了一团火,如今心底的怒火烧的越发旺起来。
“母亲,请您不要这样说。”江软站在沈夜明身旁,拉住他的手,平静柔和的目光看向他。
登时,他觉得心里的火像是有一盆水浇过来,缓和不少了。
“沈公子虽然出身商贾,可到底也是扬州富庶的人家,和江府的财产相比不相上下。沈公子勤奋好学,与周公子在扬州是同窗,他同我在一起是举止有礼,并未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江软将心底的话娓娓道来。
江泠站着不动了。那一瞬间,她似乎透过江软,看见了丈夫的影子。
她抿抿唇,御史台无往不利的江大人终于在此刻熄了火。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走吧。”
“我和江小姐一起去!”沈夜明握紧江软刚刚要松开的手。
“夜明……”“江从嘉,你让他跟着去。”
“沈夜明,你要是保护不了……”江泠张了张口,叫出那个她十几年都不再提及的名字。
“你要是保护不了阿软,你也别回来了。”
江软眼底的震惊之色还未褪去,江泠已经转身走了。
沈夜明看着愣在原地的江软,也不催她,就静静陪在她身边。
“夜明,”江软眼底的泪涌出来,在脸上滑落出长长的水痕“……她很久没有这样唤我了。”
…………
“县主,江府在收拾东西。”
牡丹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我们的人打听到了风声,江软小姐今日进了宫。”
牡丹不发一言,躺在太师椅上,染着丹蔻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扶手。
“在城门口埋伏一些我们的人,把她拦下来。”
“是。”
…………
江软擦了眼泪,和沈夜明准备上路。
她坐进马车,顿时觉得困意袭来。
“先睡一会儿吧。”沈夜明替她盖上毯子。
他们这次是从京城出发,虽然江泠说话很冷酷,但该配备的东西真真是一样都没有少,他们带的东西基本上全部都用得上。
他在感慨这位大人行事雷厉风行的同时,也突然理解她那样的性子。
正因为她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才能把事情办的这样好。
他们一路平稳地行驶,出了长安城。
…………
“失败了?!”牡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摔了扇子“要你们有什么用?!现在去找人把她追回来,她手里拿的可是圣旨!必要的时候一把火烧了……”
“丹娘。”晏河径自走了进来,站起身的侍卫被他打晕在了原地。
“我们谈谈。”
…………
牡丹和晏河对立而坐,二人中间隔着一个香炉,袅袅地的烟缓缓升起,牡丹还是先开了口。
“晏老板,找我什么事?”牡丹的语气很冷。
“你的人是我拦下来的。”晏河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气氛却分外压抑“为什么这么做?”
“你分明知道,晏河。”牡丹挥了挥扇子,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你分明知道。”她低声道。
“……”晏河想不出来任何反驳她的话。
他确实猜到了一些。
“长公主殿下不会为难你的。”他想了想,还是道。
“殿下自然不会为难我,”牡丹摇摇头“可是殿下也不会重用我。”
“她重用的是你,晏河。”她的眼神里无限落寞,最后一丝光彩也尽数歇了下去“……我失败了。”
“可是……”
“你分明知道!”牡丹的情绪激动起来,她一掌拍在晏河面前的桌子上,扇子被摔了出去,却稳稳地被晏河接在手里。
“我出身不好,为了出人头地我做了多少事情才走到今天!”
“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我?他们说我这种人最后只能出嫁,嫁给别人成为家宅里的妇人,笼里的金丝雀!”
“承平殿下是我最后的期望,”她说着,哽咽起来,泪水花了漂亮的妆“……可是如今,他也要退位,那我还有什么指望!”
“……”晏河抿了抿唇“你还能依赖我,我也算你半个哥哥。”
“……晏河,不要把哥哥这种事情挂在嘴边。”牡丹有些痛苦地闭了眼“就算你把我当妹妹,你的父母也把我当童养媳!”
“我要是,要是没有承平殿下的支持……”她瘫坐在地上,发饰散落了一地,她乌黑的长发铺在地上“……只能嫁给别人,或者……在你手底下办事。”
“你明明知道,我想自己开门立户。”牡丹的眼里有些恨意。
“……”晏河一言不发。
“……不要拿你当年可怜我的眼神看我,晏河。”牡丹摇摇头,递给他一把匕首“你杀了我吧。”
晏河震惊地看向她。
“我受够了。”
“不行,丹娘。”他一把收走她手里的匕首。
他微微攥紧手心,尖利的匕首划破他的皮肤,渗出点点血丝,落到牡丹的发尾。
“我会想办法,你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