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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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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简。”张简说着,很从容地上前一步和李亭川握手,用玩笑的语气调侃他,“我长得不像吗?”

没等李亭川回应,张简自顾自地回头遣散了其他店员,不相干的人就此离开,厚重的玻璃门被轻轻关上,长街上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张简拉上店里的灯闸,不计其数的金饰被拢入暗色,白昭在门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绪却全部在电话那头的人的身上。

张简注意到了门外的白昭,但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有些难过,好像心里万分痛苦:“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长时间,但我觉得还是得说,”张简说,“我不要昧良心。”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后的坚定,而是像深知无法挽回的干脆从容。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无风无浪。

张简搬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展示给李亭川一行人一段监控,他说:“两天前的晚上,也就是19号的晚上。那会儿正是下班时间,店员们都走了,只有我留在店里清点。然而就在我清点完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男的,我说店里打烊了,他说他知道,但他就是要换现,不给换就不走了。我拗不过他,只得给他过火验,那天晚上验到最后有十五六万,我说要身份证才能换现,那男的却不干了,突然就跟发了疯了似的抽刀就往我脖子上架。”

随着回忆泛起波纹,张简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惊骇,连着双手也是颤抖的:“我当时快被吓傻了,这么多年了都不见得有抢金店的,我怕他真干出来什么傻事,就赶紧把现金给他了。结果这男的从现金里抽了五万出来塞到我手里,说是谢礼。最后又看着我把监控删了换了才走。”

李亭川坐在张简的对面,两人之间摆着手机录音,许幸海站在李亭川身侧,问他:“那男的有多高,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他很高,我看有一米八了。脸的话…”张简转目陷入回忆,那种情况下很少有人能清楚地记住对方的长相,人的大多数的记忆都是模糊的,“记不太清了,他戴了个口罩,只能看清上半张脸。”

李亭川又翻出了那兄妹俩的照片,秉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哥哥的那张让张简指认:“你看看,是他吗?”

张简接过照片边细看边回想,却与记忆中的模样对不上,他无态摇头:“不是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像。”

张简的一句“不是”像一盆凉水给李亭川和许幸海灌了个透心凉。张简说的人既然不是画像里的男人,那又会是谁?

静默之时,白昭推门而入,张简闻声向他看去,立即惊呼出声:“对!对!他像!他像!”

旁人听此纷纷转头,白昭定在那里,似乎要被目光钉穿。李亭川趁此向张简发问:“他像谁?”

“像他,像这个男的!”张简说着一边抬起一条手臂遮在眼前去看白昭,“上半张脸一模一样……”

现在,轮到白昭一头雾水了,他听着张简有些颤抖的声音走上前去,就着刚才的“指认”重新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白昭的语气有些冰凉,张简被面前人的气势压得也皱起了眉头,盯着白昭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缓缓出言道:“我说,你很像那天晚上来这里的那个男人,尤其是你刚进门的那一刻,简直一模一样……不过那个人的个头好像比你稍高一点儿。”

“你确定吗?”李亭川在一旁问,“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任的。”

“我确定,”张简的语气异常坚定,对自己所说的话无比信任,“19号的那天晚上,他也是像你这样站在这里看着我。”

白昭撤步放手,张简的话让他的心底顿时升起一阵异样,世间的缘分在这一刻巧妙到了极点,他甚至是有些想笑。

许幸海闻言也转头看向白昭,透着他的眼底望出了惊愕,于是伸手揽过白昭并示意李亭川继续,自己则拉着人挪到了门边说起悄悄话:“怎么个事儿?你晚上梦游打劫金店来了?”

白昭转目抬眉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摇摇头没说话,手里不停地,摸着虎口。

一种不可名状的怪异感似潮水般一股脑地冲进了白昭的心房里头,撞的他又是一阵心凉。他说:“那既然这样,这边的事就和那兄妹俩没有关系了……时间和金额都对不上。”

“会不会是另外的同伙?”许幸海问。

白昭听闻依旧摇头,不一定是否定,但一定并非肯定,他的确想过在看不见的地方还会有其他同伙的存在,他甚至想过无数种合理与不合理的可能,但在一切未知的面前,没有谁敢笃定确认。

张简还坐在那里和李亭川娓娓道来有关那日深夜惊魂的详细状况,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避开李亭川的视线去看白昭,白昭站在门口背对着他,在感受到强烈的被注视感后下意识回头。

张简一直低着头,李亭川也是背对着门口,这让白昭一时分不清那束强烈的视线到底从何而来。

白昭看着张简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唏嘘,像他们这样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五万块钱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解决燃眉之急,收下赃款是每个人心底对于金钱的正常欲望,但主动举报也是每个人心底埋藏的良知。

做了可以挽回的错事就一定要去挽回,就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最后,李亭川从张简那里拷走了19日晚的监控视频,这一片有关案件的线索拼图算是捏到了手里。

几个人离开金店后前脚刚踏上车,后脚的雨就跟着下了起来。

雨水从天上落下来,聚到一起,从高处流到低处,它们一路上冲破许多阻碍,譬如细小的木枝或宽大的树叶,没有人知道它们会去哪里,但它们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这是命运,像我们一样。

从出生开始,所被注定的结局就是落叶归根,这是命运。

白昭开车打了个转向往兴家园方向,许幸海问他去干什么,他说:“我去接姚孟他们,这仨没伞过不来,你们先走吧,把车开回去。”

“那你开慢点,注意安全。”许幸海嘱咐他一声,起步调了个头离开了。

街上的人群渐渐被大雨冲散了,张简仍独自地坐在那处黑漆漆的昏暗的金店大厅的中央,电脑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着那段被他“删掉”的监控录像。

雨一直下,张简抬眼瞟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动手在电脑上切后台向公司提交了辞职申请。

他叹一口气,再抬头,似乎人生也和这片天一样灰蒙蒙的了。

……

雨一直下,越下越大,土腥气从泥土中被挤出来,冲向天空,往日嬉闹的操场上积了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它们将浓云映在眼里,泪中溅起波纹,似在哀叹,又在遗责。

晚饭时间的教室里几乎没有人,许幸福坐在座位上,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同桌:“我要去买饭,给你带?”

姚弦声撑身坐起,紧皱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要给许幸福:“手抓饼吧。”

“又是?天天吃这怎么也不见你吃腻啊,”许幸福摆摆手起身离开,“这次我请你吃,算是还你上次帮我的人情好了。”

于是,教室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少年坐在他的位子上,递出钱的手久久收不回来。

她没收这五块钱,只是因为姚弦声帮她在学业上的“燃眉之急”。

等许幸福冒着雨赶回教室后,姚弦声捧着温热的手抓饼乐呵呵地跟她讲:“你这作业有点贵啊,值五块钱。”

“不贵不贵,”许幸福说,“两块钱算你题钱,一块算你跑腿费,顺手的事。”

“还有两块钱呢?”

“那两块先欠着吧。”

朋友的情谊没法用金钱衡量,就像少年们在阳光下的青春一样,去而不返又弥足珍贵。

雨落下来,却还是吻不上姚弦声的伤痕。

许幸福坐上座位,脚下一蹬,椅子便向后撤了几分她翘起二郎腿,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雨雾茫茫。她问:“今天雨下得这么大,你晚上下自习怎么回家啊?”

“我哥应该会来接我。”

“你哥人真好。”

姚弦声学着她的样子翘起腿,背对着雨痕满布的窗户,问她:“你哥不好?”

许幸福对许幸海的情绪有些阴睛不定,有时他在放学时站在人群里喊许幸福的名字,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惊喜,许幸福开心到睡觉也会带着笑,但有时许幸海会因临时任务或加班而放了许幸福的鸽子,许幸福也会一连闷气几天。

但妹妹永远会维护爱她的哥哥。

“也不是不好,”许幸福回忆里笑着,“只是会偶尔放我鸽子……他工作特殊,我能理解。”

许幸福的心绪在教室里飞了一圈又回到心房:“他是我哥呢,我得护着他。”

雨滴落在窗户上,也落在许幸福的眸间。

满天纷飞的银针已然将天捅破了,无数的猛烈的水珠裹在偶尔吐息的风里,纷纷扬扬地洒在行人的肩上,在暗然的夜幕之下,透亮的砺青路面映着车灯和路灯,像月光从天上掉下来,融进地下。

学校的走读生们准时踏着九点的铃响离开学校,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老旧的路灯下,就像麻雀三五成群地挤在电线上,雨伞花花绿绿的,是象征孩子们的花朵。

姚弦声等来了愿意冒雨接他放学的人,他向许幸福招招手,躲在伞下跟着哥走了。

司南谣揽着姚弦声的肩头将人往身侧拢,雨点擦着姚弦声的衣角与地上的水融为一体,那一瞬炸开的湿润落在他的脸上,蹭起一抹笑意。

是快乐和幸福,是发自内心的。

司南谣看向他,眼角下匿着爱意:“笑这么欢,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没有,没有什么开心事。”

“骗人,”司南谣的手掌擦着姚弦声的脑后碎发,语气多有嗔怪之意,“骗人的人可要变成小狗喽!”

姚弦声似乎对骗人变小狗的事很是在意,先是默声嗔回一眼,随即颔首:“好吧,说实话,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接我。”

“真的吗,见到我很开心?”

“真的!”姚弦声的声音融入大雨,“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

可是小狗从不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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