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地，一切陡然而止，白翕听到一声低低的咒骂，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他模糊得意识里，有人在洗手台点燃了三柱清香，香气氤氲，他似乎又重新聚起，碎裂的自己就像散乱的拼图又重新拼接。

他模糊地听见那人说：“你的情况都这么危险了，他没发现吗？这还能睡着？”

另一个人说：“这是仅仅靠他们就能对付得了的吗？你自己还不是栽了个大跟头，哦，不对，已经是好几个大跟头了，他这个男友已经够有本事了，又是替他挡招魂，又是替他挡仙怨……还有这把长命锁，他估计也快被吵醒了。”那人忍不住又夸上两句：“算得上有担当了，不错，我放心了。”

两个人才说上几句话，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陆霁满头冷汗地站在门口，因为汗水头发粘在额上，他迅速抱起白翕，踉跄地就准备向外走，把白翕抱回床上。

但是他刚转身就看见了那三柱不知是谁点起线香，他看了一眼，还是先将白翕抱回了床上，然后，才又走了回来。

原本反扣的玻璃杯变成向上正放，玻璃杯之中原本三根的线香也变成了六根，燃着三根，新的三根，空气静默无声。

陆霁似乎想到什么，做了个嘴型，无声地道谢，端着玻璃杯走了出去。

白翕没有动作，他还是不能完全掌控自己身体，只能感觉到那三柱香，他闻着香气，慢慢感觉到稳定，香在慢慢变短，他的感知范围也在慢慢变大，终于，香尽，他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猛地睁眼。

“不用再点了。”他制止陆霁的动作，想要做起来，但是他只起到一半又沉重地倒回去。

陆霁见到他醒来，立马放下了打火机，凑近问：“你感觉怎么样？”

白翕重新尝试掌控身体，这才继续坐起，似乎在他缓慢恢复、感知模糊的时候，陆霁将他耳后的朱砂重新擦去了，不仅如此，而且重新画上了新符：“还好。”他这一次慢慢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也不算大，是明显的气力不足，但他坚持道：“吓到你了？我没事，你再睡一会儿。”

白翕抽出床侧的抽纸，伸手给陆霁擦汗，陆霁像是淋了一场雨，汗水涔涔。

看见他还算正常，陆霁松了一口气，他彻底坐上床，将腿放进被子，忍不住又伸手揽住爱侣，一手揽住腰，一手攀附肩，就往怀中带，极没有安全感地依靠得缠上人。

白翕拍抚着陆霁的背，他理解，他能够体谅陆霁的心情。

陆霁的伤口十年都没能愈合，他的复生只是伤口上缝线，伤口上溃烂的多年的血肉还需要缓慢疗愈。陆霁很强没错，但是他也有软肋，也有胆怯的一面，他从不抵制或者拒绝陆霁将脆弱破碎的一面展露在他的面前。

白翕仔细回想：觉得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太过疏于防备、太过依赖陆霁，陆霁的符固然有用，但遇上这样的对手，还是可能存在突发情况。况且他之所以感觉不到如此的烈度，是陆霁在替自己抵挡。

“不要怕，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白翕说着，他想:他也得做好准备，而不能全然成为陆霁身上攀附的菟丝花。

陆霁扭头，将脸贴上他的侧脸，轻轻蹭了蹭，“好。”

白翕心疼他流露出的疲态，端起床边的水杯，试了试温：“差不多，你喝喝看，应该对你的恢复有帮助。”

“好。”陆霁接过水杯，这杯药看起来倒是不苦，琥珀色，他喝了一口，却仍是苦的皱眉，但是陆霁没有说什么，迅速一口闷了。

白翕看一边他喝着，一边继续安慰：“你看，我是有朋友帮我的，我们也不是孤身战斗，有时候不要太担心我，相信我。”

陆霁没有吭声，他不想开口，一开口这些不安的情绪就急急喷涌而出了。

好在白翕这一剂药虽然苦，可喝的人暖和了许多，他冷静了些，又继续躺了下来，他拽了拽白翕：“陪我再躺一会儿。”

白翕没有拒绝，他侧身躺下，凑得近些，尽量控制自己不调整姿势，而是顺应陆霁，陆霁本就睡得浅，被他这样一吓，再入睡只会更加困难，只不过是闭眼养神，养神也好。

怕陆霁无法睡着，白翕想了想，主动伸手将他与陆霁的距离在拉近一些。

或许是这一顿折腾害的，将他原本没有的睡意激起，白翕昏昏沉沉地睡去，陪陆霁睡了大半个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他又挣扎着爬起来，陆霁睡得并不安稳，一下子就又醒过来，他拍了拍人的后背，像是拍睡孩子，柔声哄道：“我睡不着了，去洗个澡，刚刚一身汗。”

陆霁似乎被他安抚了，半睁开的眼睛又闭上，手璧盖在了脸上，终究没有继续睡下去，带着鼻音的声音含混地传来：“我等你，快一点回来。”

白翕点头，又去翻了背包，似乎是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水声淅沥，显得一切正常。白翕也确实飞快洗了一个澡，之后，他从衣服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埋线针与可吸收的药线，他若是针灸定魂，陆霁肯定不愿意，毕竟针不能拔出来，看起来怪吓人，也不方便，好在现在技术进步，可以埋线。

他忍住疼，用埋线针将药线一根根打注进穴道，希望自己的魂体更为稳定，能帮上陆霁。

速度飞快给自己埋过线，他穿上衣服，从浴室出来，若无其事地上床，继续躺在陆霁的身边。

入夜时分，他们才重新出发。

如果不是白天实在没有任何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他们也不愿意拖到现在。

日头落下，路灯暗淡，这条路重新链接阴阳。

他们从这头走到另外一头，没什么异常。毕竟五仙骨已经被陆霁处理了，这条路再没有异常对几个人而言反倒是好消息。

“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走上我走的那条路才能找到我师傅？”周琦焦急地问。

陆霁和白翕早在宾馆就做好了打算，陆霁拿出一袋干燥的坟头土，抓了一把握在手心，一边碾碎一边在路面均匀的抛洒：“跟上我，灵均你走最后面，你看好其他人。”

“好。”白灵均一边应答，一边和白翕以及周琦解释，提醒两个人注意陆霁的步子，一步一扣跟着走，不要迈错脚，不然会走“错路”，也不要回头。

白翕点头，他以前不曾见陆霁走过，但他就跟在陆霁身后，陆霁顾及他们这几个人走得也不算快，应该是好跟上的。

想到这里，他凝神迈步。

白翕起初只在意脚下的步子对不对，没有抬头观察四周的功夫，也就没发现这条路的变化。直到听见陈垣与白灵均的对话，陈垣的声音很低：“师兄，你看见了没？我们到了，这路上变了变了。”

然后是陆霁的声音，陆霁冷静地问，只是他的声音喑哑：“陈垣，你看见了什么？”

“啊……就是很热闹。”陈垣说着。

白翕注意陆霁停下了脚步，或许他需要根据陈垣的话更换方向，他停下来，在等陈垣详细解释，趁着这句话的功夫，白翕抬起头。

街面上却是热闹非凡，街面上不再是冷冷清清，只余几盏路灯的暗淡光辉，相反，挤满了“人”，他们反倒像是误入人间的“鬼”。

陈垣还在哼唧：“奇了怪了，他们今天过节吗？聚在这里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