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泊清伸手抚上她的脸,抹过那滴泪,带着歉意说:“让你久等了。”
他去时以为自己会很快回来,可着手调查后,才发现吏部尚书之案有多么复杂,牵涉了朝廷两个大官。
没来由的,沈秋吟生出了无名的火气,背过身不理他。
他走了进去,默默地弄起了她的头发。
她从铜镜里看着身后的男人,瘦了,也黑了,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
可他笑着,眸中有欢喜。
他说:“好久没给你挽发了,手痒痒的。”
她突然就不恼了,却还是恶狠狠地说:“那就给本姑娘挽一个,若是好看,就原谅你了。”
“好啊。”
他应着,从桌面拿了梳子温柔地侍弄她的发,一点点将它们梳顺,小心翼翼,生怕将她弄疼。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忽然念出了这诗,又解释道:“阿吟的头发就如这诗。”
沈秋吟被他逗得发笑,“不带这样夸张的。”
他一本正经答道:“我说实话,并非夸张。”
说不过他,如此,就随他去吧。
他的手巧,三两下便挽好了她的头发。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镜中的他。檐下的帘子也在镜子里摇摇晃晃,晃得人神思流转。
“姜泊清,我原谅你了。”
姜泊清从身后环住了她,看着镜子里的姑娘说:“谢谢。”
后来,雪落屋顶,他们坐在廊下看了一夜的雪。
天快亮时,他十分严肃道:“秋吟,我需要你帮忙。”
也是这个时候,她知晓了真相。
那一晚迷迭香飘到了每个人身上,可姜泊清因为有姜雁给的药包之故,得以幸免。
难怪当时人人都能看见影子,独他看不到。
她以为是他眼瞎,如今看来,是她眼瞎。
世人皆醉,独他清醒。
吏部尚书之死来得蹊跷,太学公子本不该是怀疑之人,可他追查此案时发现了不对。
他顺着线索查下去,最后重返高台,在角落里发现了未散的粉末。
迷迭香。
举办灯王比武的东家被带去问话。
东家如实相告。
王守常走进了他的视线里。
他开始着手查这个人。
而这一查,也查到了许多事。
他的母亲。
吏部尚书。
在临安完成了闭环。
沈秋吟听后大骇,未想到世上竟然有这般没良心的人,连自己的发妻都杀。
“他做得对。”沈秋吟义愤填膺道。
“杀人偿命,的确是对。但秋吟,法律上过不去。他该伏法。”
是啊!道德上,王松林活该如此。
可法律上,王守常是罪人。
只是,命运何其不公。
他不过是替母报仇罢了!
“我能做些什么呢?”
“离开百膳楼。”
这样,她便不会有危险,他亦可以放心逮捕王守常。
沈秋吟听罢,一口否决,“我不走。我信他不坏,抓他之前,容我为他做一顿临安菜好不好?”
她想,他应该在濮阳待很久了。
临安,他也会想临安的。
走之前,在吃上一口家乡的菜,喝一口家乡的酒吧。
王守常太苦了。
姜泊清不允。
沈秋吟软磨硬泡说服了他。
若没有王松林,他也会是个好人的。毕竟,她的母亲那样好,他又怎么会差呢!
王守常笑了起来,“谢谢你,沈秋吟。”
这世上还有人相信他还存有善良,他便也不算愧对母亲。
真好!真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借王松林的权势,去看灯王,留下把柄呢?”
不得不说,王守常这场局很大。
可唯一的败笔就在这儿。
这是最大的破绽。
给了姜泊清机会。
“为什么,”王守常撑着头,似也疑惑,“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秋吟还要问下去,狱卒来了,告诉她时间到了。
王守常立起了身子,对她摆了摆手,铁链子又响了起来,清脆却并不悦耳。
他哑着声说:“去吧,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话罢,他背过身去,看向那一丝透光的缝隙。
沈秋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转身离去。
外面似乎又下雪了,他从缝隙里隐隐见到了白色。
王守常缓缓合上了自己的眼眸。
母亲,你在下面看得见这纷纷白雪吗?
若看不见也没关系,等儿子来同你讲今年西崤的大雪有多美。
母亲,等等我!
孩子,来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