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恰好从一楼爬上来，见顾小白从浴室里走出，打招呼道：“哎，我刚刚去拿了点水果，正好要递给你和九先生呢。”

顾小白压下心中些许慌乱，伸手去接，故作轻松地说：“哦，好啊，谢谢。”

“不谢，不谢。这个地儿大晚上肯定没有卖水果了，我这袋是从老魏那里顺的。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明天再给你去——买～”陈廷眼角抽了抽，声音变了几个调，直勾勾地看着龙九从浴室走出来。

他跟木偶似的，一双眼睛在龙九和顾小白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同手同脚往自己屋里走，嘴里振振有词，“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梦游……”

顾小白提着水果进屋，龙九跟在身后，他的头发像丝绸一般披在身上，明明刚淋过水，身上却没有半点水汽。

顾小白拿着毛巾坐在床头擦头发，默不吭声。

龙九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道：“一年前，东海遭人投毒，水族伤亡惨重，看情形，林汐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顾小白手中动作一顿，转身盘腿做到床上，“是什么人干的，怎么能这么狠毒，能抓到吗？”

龙九道：“是个在人间修行百年的妖道，他去东海拜山头，期望能得到龙族赏识，实际上不过是想得到点好处，他身上腥气太重，被我让人赶走了。没成想，他恼羞成怒竟然暗地里下毒，还杀了好几个水族。”

“此人极为擅长隐匿，我派遣数名好手上岸搜寻未果。数月前，宋亦清的彭蠡泽也同样遭受了投毒，境遇几乎和东海一样。那毒及其霸道，严重的几天内便会死，轻者周身溃烂，苦不堪言。”

顾小白的眉头跟着龙九的描述深深皱起，“这么睚眦必报，这种人该判死刑。”

龙九继续道：“前不久，我手下得到消息说H城有妖道踪迹，想来应该是乌熊散播的假消息。我临走前喝过一杯茶，里面被下了药，我刚上岸没多久，法力短暂消失了一会儿，也就是那个时候龙珠被夺。”

“这乌熊也太过分了，他就算是为了救人，也不能暗算你啊！”顾小白忿忿不平，“他想救林汐完全可以直接求你嘛，你怎么可能不帮忙，真是舍近求远，害人害己！”

瞧着他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龙九心情舒畅，招招手说：“过来。”

顾小白跪爬着凑过去，以为他有什么秘密要告诉自己，低了低头。

龙九伸出手在他头顶摸了摸，说：“好了。”

顾小白莫名其妙，手覆盖着龙九刚摸过的地方，“什么好了，哎？我头发干了！这么厉害！”

“这算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龙九脸上还是浮现淡淡的微笑。

顾小白把毛巾放床头柜上，也平躺下来。那天海底熬宣和龙九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楚，他们是希望人类能利用现代科技研制解药，但都中毒那么久了，研制出来真的还有用吗？

顾小白心里忧愁，“那林汐能好吗？海底那些中毒的那些水族还能好吗？”

龙九思索了片刻，说：“应该能吧。”

顾小白侧过身，看向龙九道：“为什么龙珠能缓解林汐的毒？”

龙九道：“龙珠是我们龙族修行的根本，上面蕴含巨大能量，确实能够缓解他的伤势和疼痛，但也仅止于此了。”

顾小白手指摩挲着床单，他想起那些电视剧、小说里，对龙的描写都是极为神圣的，而且全身是宝。踟蹰半天，说：“你们的鳞片不能吃了解毒吗？”

龙九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瞳仁黑漆漆的，问：“谁告诉你龙族的鳞片可以解毒？如果真的可以，难道我要拔光全身鳞片去救人吗？”

顾小白略微局促，“我瞎说的，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用自伤去救人，确实很道德绑架。

龙九收回目光，语气毫无波澜，“龙族的鳞片确有解毒功效，不过，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拔不下来。要想得到鳞片，就得连血肉一起剜下。乌熊那点微末道行，伤不了我。我失去龙珠，是最羸弱的时候，若是碰到敌手，确实可能会一命呜呼。”

顾小白自知不了解前因后果，就盲目为乌熊说情是在太过愚蠢。

“但，这世上，有能耐杀龙的也没几个。与我有仇的，除了那个妖道，都魂飞魄散了。”

顾小白心里充满歉意，他往龙九那边挪了挪，小声道：“我真的就随便问问，没有想让你伤害自己救人的意思。我是说，除非是为了救自己最想救的人，否则不能被别人道德绑架。 ”

龙九闭上眼睛，仿佛是累了，睡得平稳。

顾小白悻悻闭嘴，看着龙九散落在身旁的长发，鬼使神差捏起一缕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种淡淡的香味，和卫生间里那瓶洗发水不一样。

他起身关把灯关掉，躺下。心里揣测，龙三会不会为了林汐拔鳞片。听龙九的意思，别人想要拔下龙鳞就得连肉一起剜下，那龙族自己拔必定也不会好受。

顾小白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林汐的毒何时能解，一会儿想林素一个人在家干什么，一会儿又想自己旷工那么久，不是道还有没有钱拿，还有龙九什么时候能抓到那害人的妖道。

不知不觉间，思想陷入混沌，睡熟过去。

翌日清晨，早升的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脸上，顾小白被这强烈的光给晃醒了，睁开眼，发现龙九不在屋里。

他起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看到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人洗过放在门口的板凳上。回屋时，从窗户中看见龙九在对面一楼研究室和魏文知说话。

顾小白换上衣服，拿起两个苹果到院子里的水槽边清洗，甩了甩水，走向研究室。

魏文知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向龙九介绍他从毒素中分析出的一些成分，从表情就已经看出他内心的无语程度，“所有的成分我们都弄清楚了，只是其中还有一个成分我们实在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我们根据现有成分尝试制出解毒剂，用小白鼠做实验，确实有缓解效果。可如果想真正治愈，还得搞清楚那个成分是什么。”

龙九对现代医学完全不懂，魏文知说的那些术语他根本没听进脑子，直接说：“劳烦魏先生了，还请继续帮忙研究，钱不是问题。”

魏文知连连点头称是，就和同伴去忙工作了。

顾小白把苹果递给龙九，低声问：“龙三大哥昨天一直都在楼上吗？”

龙九抬脚往外走，“半夜抱着鲛人回屋了。要不要去看看？”

顾小白快步跟上，“可以去看看吗？”

龙九咬了一口苹果，微微抬头，他和白衬衫在盛大的晨光下仿佛发着光，“没什么不可以，而且，我也想看看龙三有没有拔鳞。”说到这，他嘴角扬起，带着一抹邪气的坏笑。

顾小白看得呆住，嘴里苹果都不香了。

上楼时，顾小白问：“陈廷去哪了？”

龙九腿长，一步能跨两个台阶，“被我打发出去买早餐了。”

顾小白“哦”了一声。龙九抬手敲门，顾小白略微站在他身后一步，他不想让龙三看出来，是他想要看人鱼才冒昧打扰的。

龙三打开房门，脸色有点苍白，一丝不苟的衬衫上也起了皱，看起来不太好。

龙九跟大爷似的说：“我们来看看鲛人怎么样了。”

顾小白想替他挽救一下人品，说：“早上好，龙三大哥！我们来看看林汐怎么样了。”

龙三勉强笑了一下，站在门边没动，“早。林汐还没醒，等他醒了你们再来吧。”

顾小白乖乖点头，“哦，好。”

龙三把门关上了。

龙九黑着脸转身，考量着暴力开门的可能性。

顾小白啃着苹果转身下楼。

“去哪？”龙九问。

顾小白道：“随便转转，我看看陈廷有没有把早餐买回来。”

一楼的那个阿姨仍瘫在椅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用手机追剧，顾小白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眼睛都没抬一下。

顾小白站在足疗店门口，瞭望周围环境，可能是D市郊区的某个小镇。夏季早晨的日头仍旧毒辣，隔着六七个店铺，顾小白看见陈廷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往这边走。

不久前还风光无限陈老总，现在一点儿威风都没了。出门前呼后拥享受过，现在寄人篱下，溜须拍马也是得心应手，人生也算是大起大落了。

要换做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早就哭天喊地。顾小白看到不少富豪生意失败跳楼的新闻，陈廷还能这么镇定，心里素质挺硬。

顾小白在屋檐底下阴凉处等着，陈廷额头的汗珠顺着脖子没进衣领，他把手里吃的展示给顾小白看，“镇上没有精致的早点，包子豆浆油条，鸡蛋灌饼和手抓饭我每样买了点。哦，还有几种杂粮粥。”

顾小白从他手里分担了点过来，“你买这么多也吃不完，魏先生他们吃了吗？”

陈廷腾出手揩去额角汗珠，“他们起的早，吃过了。”

顾小白汗颜，才几天没上班，就忘了一个打工人该有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