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吵什么。

“……我不能。”裴音心情不佳，头也跟着痛。

她想把自己的手扯出来，但没有黑雾的加成，毫无疑问失败了，于是她更是烦躁，也懒得用黑雾轻松挣脱了，“不是我干的。”

是黑雾做的，这点必须要明确。她只是个打工的，如果以后她因为黑雾被捧起来，然后得意忘形，结局一定会摔得很惨烈。

……不好，现在似乎已经非常得意忘形了，想想她是怎么跟血魔亲王、魔域执政官相处的……太恐怖了。

不对啊，黑雾还在的时候自己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不在了如果自己被弄死那也刚好。

……漏了个被折磨的选项，还是搞点毒药以防万一吧。

毒药真有用吗？又忘记灵魂这回事了。

裴音顺手再次向黑雾投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的疑问，和前几次那样，它并没有回答。

……有些人又在自取其辱。

“开什么玩笑，你刚刚当着我的面弄死了一只污染体，现在还想抵赖？”奥德里奇迫切询问：“你怎么杀死它的？”

“……杀死？”她古怪地说：“我只是把它传送走了，你看的出来我有暗元素道具吧？暗元素长于移动，我想这应该是常识？”

本来想说自己是暗元素法师的，但真法师体内的元素浓度和普通人不一样，很容易被戳穿。说是有道具就可信多了，她后腰上还摆着一条魔族尾呢。

“你休想蒙骗我，怎么浓厚的死气，怎么可能是暗元素？”奥德里奇并不受她谎言迷惑，直接地问：“你需要什么才能帮我彻底解决身上的污染？”

一听到这个问题，围绕在裴音身边的噩梦又一次重现，她感觉自己应该崩溃大吼，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冷静地说：“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契约对象？”

出乎意料，艾伦并没有拦住她，只是安静地轻靠在她身上，然后被她烦躁地扭开。

“黑雾是毁灭了它，但只会毁灭，做不了救人的事。”她还是用上黑雾的力量挣开奥德里奇，按揉自己疼痛的手臂，“人族的神宫有位能净化污染的圣女，她才是能解决问题的人。”

裴音回想起之前在神宫时与塞耶尤妲见的几次面，看维罗妮卡和西塞尔的态度，她和神宫应该关系不差。

……怎么突然把话题甩到伊芙琳身上了？她只是听到过一些传闻，并没有详细了解求证……

但是，眼前不就有一个，按道理来说，无法隐瞒这件事的家伙吗？

只要它还想消除污染，并且成功与伊芙琳达成交易，净化能力总会表现在它的身体上，这可比传言可信多了。

“不信的话，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她话音刚落，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都十分怪异。像是带着恶意把主角暴露在坏人面前，给主角制造麻烦的恶毒反派。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说出刚才那种话？就算心情不好，说蠢话也要有个限度吧？突然被控制了？

……像这种恶毒、没脑子的反派角色，好像很容易被主角团折磨死。

没等奥德里奇回复，裴音突然用黑雾捆住他，疲惫地说：“……把刚才的话忘了吧。我突然发现找你还有点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聊吧。”

她不想再听见恶言恶语，于是把龙的发声器官封住了，但稍微猜一下就知道他的脸色绝对不妙。

大脑顺着刚才的猜想继续下去，失去力量的反派被恶龙折磨……好绝望，想先下手杀了奥德里奇……说得好像她真能动手一样。

裴音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冰面，艾伦大概就站在那里，被她撕开后用黑雾固定在原处。她本想警告他别把刚刚的话说出去，又突然十分烦躁。

不想再猜哑巴的心思了，就算他说假话自己也不知道。

银月、塞耶尤妲、艾伦、伊芙琳、奥德里奇……救命，头好痛，放过她吧。

不然把他一起捆了？

……随便吧，反正已经拉了一条龙的仇恨了。

她把一人一龙打包带走，嘱咐黑雾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直接睡了过去。

*

裴音坐在冰湖上的洞旁，回忆起之前拉她下水的海妖。

这次会在水底看见眼睛吗？

她跳进洞里。

黑色裙摆蓬松地散开，又湿漉漉地糅在一起，像是章鱼缠上来的腕足。

略过一团团晶莹剔透的彩色液泡，她轻飘飘地沉到水底。

巨大的颜料池边，沙堡已经变成碎砖残片，她安置在里面的记忆液泡正懒洋洋地摊在废墟上，四溢的液体延伸到她脚下，像头足类生物伸展开的触手。

仔细一看，沙堡旁边的确有一只真正的章鱼腕足，底色漆黑，花纹艳丽，只有她小臂那么长，正扭动着朝她靠近。

它的背后是歪歪扭扭的几个词汇：弄坏了你的东西，对不起，我把一只触手赔给你。

“……”

裴音气笑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忘掉的记忆总是突然闪烁，到最后还直接全部恢复了，原来发生了这种事。

她抄起断裂的触手，询问：“你能做什么？”

触手娇俏地扭动，在她手心打转，看上去智商不高。

裴音捂着脸冷静好一会，才有精力跑到梦境区找出自己的梦境泡泡，分割一半，把瘫软的记忆物质全都塞进去。

她端着泡泡呆滞了很久，再回神时，决定重新调整遗忘的内容。

她兴致勃勃，从脑子里抽出所有记忆，又尝试着把大脑控制情绪的部分切了一半，边丢进去边期待着睡醒后的开朗人生。

梦里没必要担心负面情绪会过度，这些都是可控制的，她想停止就能停止。

选好后，裴音直接推平废墟，在原处挖了个洞，把混着大脑碎片的记忆泡泡埋进去，填平后在上面修建了另一个沙堡。

她实在太好奇醒后的精彩生活了，连找章鱼报复都顾不上，直接戳破梦境泡泡。

一睁眼，精致的床幔映入眼帘。

裴音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陌生但华丽的卧房，除了窗外的银白辉光没有别的光源。但或许是她睡了这么久，眼睛已经有些适应黑暗，她能大致看出每件物品的模样。

……是佩索里特城堡？还是魔王宫？

记忆慢半拍回笼，她记得自己睡前还在冰原，绑了一人一龙，怎么睡醒就到这里来了？

一摸后腰，魔王尾已经不见了。

“你在找恶魔尾？”熟悉的女声从近处响起，“它被赫林拿走了。”

裴音转过脑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床的右半边，左半边……虽然看不见人，但应该是莉莉安娜。

“我怎么在这？”她迷茫地问。

……总不会之前都是一场梦吧？不行，别乱提出这种猜测。

裴音听到了书本合上的声音。

亲王的语气亲昵得十分古怪：“赫林跑去冰原把你带回来，从她发现你那天开始计算，你睡了一个月。”

裴音从这句话不同寻常的声调中感受到了些许冰冷。

但更重要的是：“一个月？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饥饿……”

亲王应该不会在这方面开玩笑，难道上一次自己在梦中存记忆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可惜她记忆在沙地里，现在她已经忘记那些时间节点了。

刚说完她的胃就开始抽搐，发出了只有裴音能听见的尖锐哀嚎，于是她不说话了，琢磨着来一句“当我没说”。

话还没出口，莉莉安娜的解释已经到达：“你的身体状况停滞了，我很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血魔有独特的休眠机制，它们休眠时，衰老并不会停滞，而是减缓到正常状态下的一百分之一到三百分之一。

但既然亲王用的词是“停滞”……她那时好像在断断续续地睡觉，似乎真的没吃什么东西，怪不得会饿。

“……我饿了，有食物吗？”裴音严肃地提出要求。

*

直到进食完毕，裴音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赶忙询问：“赫林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在旁边看到什么人？”

她问的很模糊，亲王的回应也笼统：“你指谁？”

裴音只能回答：“一头人形态的污染体龙，和一个人类法师。”

“它们还在冰原，”莉莉安娜解释：“在你的能力影响下，没有魔能挪动他们，于是魔王宫派了一队魔兵在旁边看守。”

裴音囫囵点头，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亲王仍旧没有主动提出结束谈话送她回房间，或是提问她某些问题。

心中莫名的冲动促使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第一次和我谈话的时候，是不是认为我是‘银月’的人？”

莉莉安娜轻敲桌面，想起被锁在冰原那位人类法师的信息，轻轻微笑，“没错。你想起什么了？”

“我不是。”裴音的心跳持续走高，她简单回答：“你找错人了，我的记忆里没有你想要的‘目的’。”

“哦？”亲王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冷气扑面而来。

裴音感觉自己身下的椅子被往后挪动，皮质布料贴上她的下颌，将她的脑袋抬起来。

她睁开眼，面前是空无一人的餐厅，没有任何生物。

光线昏暗，将墙上的巨幅挂画映得阴森可怖，偏又在裴音视线中心，她只能把头往旁边偏，又被立刻回正。

一只手伸进她睡裙的口袋，在里面摸索，不可避免地在她大腿处轻抚，带来些许痒意。

裴音忍不住躲了几下，欲盖弥彰地说：“……你的手好冰。”

手套是皮质的，在佩索里特城堡冰窟下，的确比普通布料凉，她并没有乱说。

亲王在里面摸索的时间并不短。

即使是找东西，时间未免也太长了点，她口袋只有这么大，有什么好摸的？

裴音坐立不安，正要站起身时，莉莉安娜突然抽出手，将什么冰凉的东西放进她的手心。

……戒指。塞耶尤妲给的。

冰凉？如果一开始就在她口袋里，现在应该带点她的体温才对。

这东西神出鬼没的，难道……？

“我之前询问过这枚戒指对你的意义。”莉莉安娜的声音在恐怖挂画的影响下，竟显得有些诡谲：“看上去你在这趟旅行中恢复了不少记忆。现在，你要更改之前的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