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南脑子是懵的，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很显然，余无忧主动亲了她。

但为什么要亲她？赵周南仔细想了想，大概率和玫瑰塔有关系，随着自己的意志松动，玫瑰塔上的黑雾会一层层往下压，直到压迫到五层以下，她就会变成一个疯子。

余无忧显然找到了稳固自己心智的办法——通过亲吻自己。

为什么说亲吻自己就能稳固自己的内心？赵周南想到一个理由——余无忧知道了！

她是一个聪明人，虽然对感情蛮迟钝，但也不会完全一无所知。

以前过度依赖她的思想嗅觉，她虽然不能闻到自己的思想，但能从戴之禾的身上、从自己的身上察觉到。

完了，她知道了。

赵周南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余无忧开口：“卷毛，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家的情况，所以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刻意逃避？”

通过种种迹象，她确认了赵周南的一个弱点——她宁愿装作愚钝被骗，也不愿意承认身边亲近的人在作恶、做错了事。

对于理发店索求无度的老板夫妻是这样，对于金雨燕也是这样，现在对她的爸妈更是如此。

余无忧既然看穿了，就决定当这个“恶人”揭开赵周南给她自己建造的、薄弱的防火墙，玫瑰塔在她的身上，未来要面对的是更加强大的敌人，余无忧只能选择打破重塑。

被困在房间里，被吻得七荤八素大脑宕机的赵周南静静地听着，夜色给她的琥珀色瞳孔染上一层黑，让她的情绪更晦涩难懂。她听了余无忧的警告，抓着被子将自己缩在里头，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小不点，有话明天再说吧，我现在脑子有点糊涂，我听不懂。”

她果然还在回避。

余无忧凑近她，直视她的眼睛：“是秘书谢婷举报了你爸爸妈妈，但她没有错，错的是你的爸妈。”

赵周南沉默不语，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停翻动搅动，仿佛永远也没有终点。

“你跟着我一起搬走，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照顾我，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发现了一些父母的蛛丝马迹，你害怕了，于是你选择逃避。”余无忧一把抓住赵周南一直搅弄的手指，“随着你和父母住得时间越久，你就越发现他们的秘密交易，卷毛，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也太软弱。”

赵周南抬眸静静地看着余无忧，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眼神里带着无辜的畏怯。

余无忧见着她这样的眼神，内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但是不得不继续揭穿赵周南，如果任由她继续逃避下去，不知道她会心存幻想到什么时候：“不要再逃避了，你不想伤害你身边的人，但是你也不能只伤害你自己……”

“不，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我不软弱……”赵周南挣扎说，“我也没有在回避……”

余无忧静静凝视着她，知道继续逼迫没有用处。

“卷毛，你为我买下了一家店铺让我后顾无忧，我很感谢也会记在心里，”余无忧话锋一转，“但你自己呢？你给你自己留下了什么后路？”

余无忧知道赵周南有小金库，但这么多年已经挥霍地差不多了，买下烘培店店铺是她最后的一点积蓄，卷毛虽然远比同龄人优秀，但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她不会啃老，她只会咬着牙自己硬挺。

赵周南笑笑，似笑非笑：“无忧，你可以是我的后路吗？”

余无忧一愣，着实没想到，她以为卷毛不会选择依靠任何人，但她却问出了是否能依靠自己……

卷毛没有安全感，她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也会为了身边的人付出她自己的一切。她这样坚强，又这样软弱，她真是个矛盾又复杂的人。

余无忧的理性让她无法回答，并不是她不想作为卷毛的依靠，而是这样的许诺太沉重，她不想给任何人期许。

尤其当她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的时候……

“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赵周南扯起嘴角继续笑，“你说得不错，我不应该继续逃避。既然你已经说出口了，那我也说说我的发现——我确实很早发现老赵的公司出了问题，刚开始我不信他会犯错，甚至为了调查特地去上下游各个岗位都实习过，但是我的所见所闻都指向一个方向——老赵确实犯错了，连周女士也不干净……”

“后来我自作聪明想了个办法——我不顾合伙人的反对卖掉创业项目，希望赚的钱能够在暗地里帮老赵弥补亏空，帮他改邪归正，但是我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我是一只卑微的小蚂蚁，我根本做不了什么。直到收到消息说官方找老赵去配合调查……其实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很意外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很有可能和我的敌人有关系，”余无忧说，“我母星的人追来了，他叫dark，以前负责监视我父母，现在他在追杀我，他要报仇，而你和你的父母都是被我牵连的。”

“说不上是谁牵连谁，你不亏欠我，你不会自责内疚，”赵周南说，“老赵和周女士的事情是他们罪有应得，我能做的实在有限，他们去接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赵周南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谢婷姐去举报。一直以来，谢婷姐都很尊敬老赵，把他当自己的爸爸一样爱戴，女儿怎么会举报爸爸？”

余无忧：“是你爸爸自己授意的，我闻到过他的想法。”

“怪不得，”赵周南说，“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他安排谢婷姐作为举报人，让她将功折过保她安全。老赵啊老赵，你算计好了一切，你这么聪明睿智，为什么当初会走错路？

“老赵有不少商业上的敌人，他们都在蠢蠢欲动，与其让他们抓住把柄，不如自揭伤疤，自首从轻发落。老赵和周女士都安排好了他们的结局，也帮我安排好了落脚地。”赵周南说，“无忧，你找到dark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余无忧一怔，卷毛自己家里一地鸡毛，她居然还想着怎么来帮助我？说到底，是我连累她，她怎么一点都不埋怨我反而替我担心起dark？

你怎么不先担心你自己的安全？

你和我一样，要成为孤儿了……

余无忧情不自禁在赵周南的头顶亲了一下，她记得自己爸妈在小时候很喜欢这样亲吻自己的头发和脸颊，这样做能让她感到安心。

余无忧低头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亲吻赵周南的脸颊，无关感情，只是想要给她带来安稳。

这时候赵周南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来。

余无忧：……

太无辜，太清澈，亲不下去。

赵周南奇怪地看着余无忧，欢欢眨眼。

一瞬间，她又潜入自己的意识世界，还是那条巷子，还是那座木塔，但现在已经能看到六层高塔，黑雾又上去了一层。

赵周南上升意识回到现实，余无忧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墙壁，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是余无忧却说：“你现在能看到玫瑰塔第几层？”

“能看到第六层，”赵周南，“你怎么知道我潜进去看了？”

“我能感觉到。”余无忧眯着眼睛瞅着她。

“情况貌似不错。”赵周南心虚地说，“我发现一个规律——只要你亲我，我就能恢复。”她想要骗吻。

“卷毛，”余无忧只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你喜欢的人不是戴之禾对不对？”

赵周南闻言心里一顿，心虚到不敢正视余无忧，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啊？”谎言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余无忧侧身盯着她：“我见过戴之禾也读了她的思想，她的思想很庞杂，我通过她知道你和她有一笔伪装暗恋关系的交易。”

“我……”赵周南被当场揭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狡辩。“又被你发现了。”

她勉强笑笑。

余无忧叹息：“你知道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你会受伤……”

“无忧，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继续隐瞒了。即使你没有办法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违抗我的天性，” 赵周南艰涩地说，“即使没有回应也没有关系，只要让我继续陪在你的身边，等到哪天我真的发现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就告诉你，那时候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你也会没有负担。”

“我不能这样对你。”余无忧说。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更千万别想着逃离我，我已经要失去爸爸妈妈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赵周南说，“你当我道德绑架也好，死皮赖脸也行，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不，只要我能看到你，即使不再和你说一句话，我都可以接受。”

“你不用卑微到这种程度……”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赵周南眼眶发涩，眼睛渐渐红了，“我……”

玫瑰塔的黑雾重新覆盖半层。

余无忧用指腹替她擦掉泪痕，短短几天大卷毛遭受了太大变故，她实在承受太多太多了。

“卷毛，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说我喜欢你，也没有办法像普通情侣那样发自内心地回应你的喜欢，我还会在失控日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会变得不像是我自己……如果，如果你能接受这一切，我可以答应继续留在你的身边……我可以不逃避，不消失，但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无忧，其实我也没有办法保证我能喜欢你多久和你走得多远。世界上的情侣往往在一开始会宣称一生一世，但岁月漫长，谁也无法保证能控制好自己的心，我也不例外。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如果在未来的某时某刻我突然变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让你放下负担。

余无忧：“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尤其是无意间的伤害……”

“你不会的，”赵周南靠近她颈窝窝着，抱住了她的腰，“只有我自己能伤害我自己。”

余无忧任凭她抱着：“卷毛，你是不是累了？”

“嗯……”赵周南闭上眼睛。

“睡吧，今天太累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