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打更的收工,新的一天又在人们的劳动中开始了。渐渐的人多了起来,路过清宁长公主府的人却看见赫然搁着一人头,聚了几个人壮着胆子捻着小碎步往前一探。天爷啊,有鼻子有眼儿,有头发有血迹,今日出门怎么没看黄历啊。吓跑的,大叫的,闻声再来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谁说了一句:“好似去年挂在城门的,挂完不是早扔乱葬岗喂狗了吗?”
消息传得不要太快,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越传越邪乎。
北羯有巫术招魂那颗头还知道回来找他哥哥嫂子的府邸
哎呀你是没看见那眼珠子还在动啊
你看见了?我隔壁家二虎子他爹去看着了,人现在在家里烧香磕头驱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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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了锅了。
靖城司城外戒严,城门出入详加盘查。
巡防司会同京兆府城内巡逻改为半个时辰两趟。
今日本无朝会,魏寅还在丁婕妤处晨起洗漱,一个炸天的消息从跌跌撞撞进来的高福嘴里报出。诈…诈…诈西了……诈头了
羽林军、内卫加重宫城防护,皇后娘娘立即整肃后宫,宫内所有皇子公主归于各自生母宫里照看,各太妃聚于太安宫内。
骁骑营出动巡戒皇城,30人马护送清宁长公主一家入宫。
在京官员吏员全部到值,一品文武官将全部在太极殿东面的钟书阁候旨,在京宗室亲王郡王全部进宫在太元殿殿后暖阁陪驾,特旨传令敏慧大长公主和定国公进宫,定国公进钟书阁同候。
各府家丁严加防范,各坊各里也敲梆小心出门。
一时之间,全京城风声鹤唳。
此时的太元殿正殿内,熟悉的六人组再次相见,帝后、魏敏、隆老王爷、清宁夫妇,殿中央就是引起慌乱的源“头”,已在散发恶臭。
除了慕兰卿已外,其余都是既震惊又疑惑的,而慕兰卿也在此将自己隐成了全场存在感最低的人。
慕兰卿不动声色地观察其他人的震惊和疑惑又分为两种——
两个姓魏的男的:不是扔乱葬岗了吗,怎么可能没有腐烂掉,野狗都去咬没形了啊
清宁夫妇:怎么被发现的,谁干的,沄儿怎么没消息
等一下,还有一个人,魏敏
她沉思不语,倏忽间抬起眼掠过慕兰卿一眼,二人过了意,心知对方已知晓。
今日旨意来得急,仓促间进宫,朱锦只能在送上车的短短几步里交代前因后果。
“来人,拿下去。”魏寅开口第一句话先是打发掉这恶心难闻的东西。
殿门开了再关上之后,魏寅问:“清宁,拓跋,你们也看清了,究竟是不是拓跋其苏?”
清宁闭眼晃了晃神几欲栽倒,拓跋鸿一把扶住她,把人轻拢在怀中,心里狠狠压下愤怒与不甘回与魏寅说:“陛下,拓跋其苏早已伏法,去年枭首示众一个月,怎么可能还是刚刚我们所见的那般,这绝对不是。”
绝对不能认,一旦认了,就是欺君之罪。
清宁柔弱气虚地开口:“陛下,有人作出此等辱人门庭之事,不知是何居心,要置臣等一家于何地啊。”
话音悲戚,哭意呼之欲出。
慕兰卿看着这一刻的清宁,魏清啊魏清……
正午时分,全城戒严解除,各军归营,城门撤岗。
魏敏回到府中,立即将朱锦叫来罚跪上家法。
魏敏拿着戒尺打朱锦的手心,抽打的声音回荡在母女耳畔,仿佛回到了20多年前朱锦仍是闺阁少女的时候。
魏敏气狠了,结结实实各打了十下。
打到最后,魏敏把戒尺往地下一扔,坐下扶着心口说:“怎么那么轻举妄动,怎么不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稍不留意就是两国之争,我们有多少将士要填进去,我们又要牺牲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
“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女儿愿受任何惩罚,请您听完女儿所言。”
朱锦忍着手心火辣辣的痛:“我早就知道去年送来的并不是拓跋其苏的项上人头,派人细细小心打听后确认他果真没死。您可知,拓跋沄两岁时就被抱离清宁身边,是那拓跋其苏一手抚养长大,拓跋其苏狠戾毒辣胜过拓跋鸿十倍,争勇好战,做梦都想着挥师南下。拓跋沄瞒天过海,李代桃僵,想方设法留下此人姓名,改头换面尊为国师,他对大兴对魏室能有几分血缘真情。是,我除掉他是为了给那些女孩子们报仇,真正做这事的是慕大哥,他也有他的考量,除去此人对拓跋沄而言如同鹰失利爪,为保边境安宁这也是必行之事。即使没有慕大哥,我也会谋划定要此人伏诛。”
“那你何苦还要弄今天这一出,整个京城闹得不安生。”
“我就是要让拓跋鸿和清宁亲眼看见这血淋淋的人头,让他们辩无可辩,让他们生生吞下这恶果,他们否认了,那世人还是认定拓跋其苏早已伏法,北羯不能再以此为借口挑起两国事端。”
魏敏气平了不少,曹氏进来求情,魏敏挥挥手让二人出去,还不忘加一句:“你别心疼她,让她捱着!”
张氏已经拿着冰帕子药膏在观澜院等着了,给朱锦已然红肿高耸的手心覆上冰帕子后,她对曹氏说:“大嫂放心,母亲不让你心疼,没说不让我心疼,这有我呢。”
朱锦总算是完成一件大事,身心放松又迷离着,张氏换下冰帕子敷药时刺痛才让朱锦抽醒过来,瑟缩了一下。
“馥宁。”
“嗯?”
张氏敷好了药才抬头看她,二人隔着小圆桌一左一右无言对视,张氏也松下一口气转头看向门外的院里,朱锦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出去。
秋风渐起,飒飒而过。
朱锦走后,朱成松端着一盏燕窝进来,放在妻子面前,又给她揉着太阳穴,宽慰道:“当心身子,锦儿说的也没错,于国于民,这人都该除掉。”
“我何尝不知,他前前后后害死八个女孩儿,害得剩下的孩子有家难归,闹得民间人心惶惶;北羯狼子野心,以此人最大最甚。我只是…我只是心疼清宁,她不可能不知情,如今这样,为妻为母她该如何是好。唉…都是孽!”
而此刻的清宁长公主府里,却没有如魏敏担心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