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月千纱提出这个所谓的“公平”的战斗条件堪称损己利人。毕竟,男子早已适应了残缺的右腿,而她却需要刻意屈起膝盖,下意识不去使用右腿。
为此,她的身体平衡受到影响,动作变形,不经意间也总是留意右腿,导致注意力涣散,无法专注于战斗,实力被削弱了几分。
她这样做,并非是她自视甚高、轻视眼前的残疾男子抑或失望过度以致失去理智的缘故。她深知,无论他再怎么妄自菲薄、自视废人,他身上的威势是实打实的,不容小觑。只是,为了让男子使出全力应战,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过,她藏着几手压箱底的底牌,并不觉得自己会轻易输给对方。
然而,她越和男子交手,心中越是震惊。她万万没想到,他的实力竟如此之强。
她从80区一路打到这儿,身经百战,在战斗中所向披靡。若她自称第三,无人敢称第二——更木剑八早已青出于蓝,是深根固柢的第一人——如今,她似乎只能退居第三。
论力量,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她早已挣脱女子天生力弱的桎梏,堪比大力士,可对方比她更胜一筹;论战斗技巧,对方一招一式如羚羊挂角,比她更加娴熟精妙;论反应速度,她已称得上十分敏锐,对方却略胜一筹……她竟没有哪一方面占优。
这场近身肉搏战强弱分明,局势可谓一面倒。即便是外行人,也能轻易分辨出这场战斗的胜负。
更木剑八虎视眈眈地在一旁观战,此刻按捺不住地摩拳擦掌了起来。
他们约定过的,在1V1的战斗中,只要不危急性命,他们不得插手彼此的战斗。但是,一旦决出胜负,另一个人就能替换下败者,和胜者继续战斗。
“剑八,你准备得太早啦!还不到你上场的时候。”若月千纱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这一幕,嘴角抽了抽,轻声嘀咕,“我还没有输!谁规定这场战斗只能用空手格斗术啦?我还有手段没使出来呢!”
“有手段就赶紧使出来!还是说,你只是嘴上厉害?”男子耳尖,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向她挥出一拳,“如果只有这么点本事,我建议你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赶紧滚回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带起强劲的拳风,轰向她的胸口。
若月千纱上半身向后倒仰,弯成一座拱桥,双手撑地,使出一记兔子蹬腿,脚后跟正中男子的拳头。而后,她用力一蹬,在打乱男子身体平衡的同时,借反作用力加速向后翻了个跟头,趁机和他拉开距离。
“那是因为院子太小,施展不开手脚。有种跟我到外面去,我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她翻过一人高的围墙,单足落在院子外。
“好险!好几次右脚差点沾了地!”
落地后,若月千纱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瞪了一眼在一连串动作中习惯性舒展开来的右腿,恨不得找一根绳子把它折绑起来。
再没有比违背诺言导致的落败更丢人的了!若不是她一心二用反应快,她这会儿早就出局了。
她金鸡独立,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看着轻飘飘落地的男子,解开一直悬挂于腰间、外表破破烂烂宛如废铁的打刀:“接下来开始第二回合战斗。”
任打刀再怎么破烂,归根结底是由钢铁制成的。用它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旁人见了,都得道一声“卑鄙。”
然而,男子竟无动于衷,没有谴责她的无耻行径,只是变换姿势,似乎打算空手对白刃。
“说好了要公平对战,我不会耍什么卑劣手段。”若月千纱抽出和刀鞘一般破烂的打刀,把刀鞘扔向他,“接着。”
男子愣了一下,抬手接住了刀鞘。
刀鞘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坚硬结实。
“这把打刀的刀身早就钝了,算起来和刀鞘差别不大。当然,它总归比刀鞘长那么一点,也更顺手一些。不过,除了它,你也没有其他武器吧?作为它的主人,就让我稍占点便宜呗。”
她坦诚了她的私心,反倒显得光明磊落。男子对她颇有些刮目相看,眼中的怒火平息了些许。
他瞥了眼她手中磨钝了锋刃的打刀,不由得向院里小屋扫去两眼。随后,他收回目光,握住鞘口的边缘位置,向她举起金属刀鞘:“来吧。”
钝刃和刀鞘在空中划过凌厉的轨迹,重重地撞击在一起,发出铿锵的金戈声。先是一声、两声,而后,金铁交戈声越发清脆细密,最后竟连成一片,让人听不清他们究竟交锋了多少次。
若月千纱越打越吃惊,自信心如同洋葱一般,被剥了一层又一层。
她的斩术现已达到中级阶段,和人用斩术对战时未逢敌手——更木剑八对斩术兴趣缺缺,斩术稀烂,能赢她靠的并非斩术——而眼前这人的斩术,却比她高明不止一筹。
她本以为自己斩术精湛,在他面前却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他们之间的胜负,竟比之前更加悬殊。
“你的斩术比白打更强!?”她满脸惊愕,不禁脱口而出,“都强得这么离谱了,你还自称废人!?”
“强?是啊,我原本也以为自己很强,结果……”男子记忆回溯,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语气落寞,“不过是井底之蛙。”
他看着眼前不知世界之大的无知女孩,心中的愠怒骤然消散一大半,顿觉意兴索然。
不妙,他没战意了!
“别小看我,我还有绝招没使出来!”若月千纱不再藏藏掖掖,发动中级瞬步,瞬间绕到男子身后,刀锋对准他的喉咙,“你输……”
男子如同隐身了一般,化作一道幻影,在她的面前消失无踪。与此同时,她的喉咙一痛,伴随着刺骨的凉意,让她头皮发麻。
若月千纱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发现她的刀鞘正抵在她的喉间。
“是你输了。”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只要他加大力气,就能用刀鞘瞬间碾碎她的喉骨,“你的瞬步太慢了。”
“怎么可能——”
瞬步可是她的大杀器!她至今没见其他人用过。她原以为它只是挂着基本技能的名头,其实是个隐藏技能,没几个人掌握……
“为什么这么惊讶?瞬步只是基本技能,人人都会……”男子见少女惊愕的表情不似有假,心中一动,手上一松,“难不成——”
有破绽!
她趁机伸手推开刀鞘,身体一偏,挣脱他的禁锢,摆脱这副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上的弱者姿态,向外蹿出一段距离,转身看他:“人人都会?不可能!”
她至今只遇到他一个!
男子任她逃开,见她盯着自己,举起食指对准她,嘴里念道:“破道之四·白雷。”
一道手指粗细的雷光毫无预兆地从他的指尖闪现,以光速直射向她。
这是什么?魔术?
她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躲。
那道雷光擦过她的身体射向远方。
若月千纱头皮一麻——她的一缕发丝不小心蹭到那道雷光,有一道小小的雷光顺着发丝一路直上,让她感受到一丝轻微的麻痹感——若这招中得结实,她恐怕将被电得全身发麻,失去反手之力,任人宰割。
后怕过后,她激动得震颤不已。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招式、如此强大的对手,真是让人兴奋!
男子看清少女对这一招纯然陌生的表情,最后一丝战意也不复存在。
他之前被少女激怒,冲动之下打算好好教训她一顿,交手时却发现少女的一招一式格外熟悉,让他回想起了从前,让心下一软,这才没有立即打败原以为是后辈的少女,转而配合她的节奏,只是用更强的实力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谁料,少女竟不知晓鬼道,并非他的后辈,只是不知从哪里学会一些死神的基本技能。
他没有心情理会再去理会已经教训过一顿的没有干系的少女,恹恹地扔下一句:“你走吧。刀鞘暂借一下,我进屋了还你。”
若月千纱脸颊绯红,星星眼追问道:“刚才那招也是基本技能吗?叫什么名字?”
他的招式名称里包含数字,说明类似的招式不止一招。她日后也能掌握这种神秘莫测的招式吗?
“你无需知道。”
“告诉我呗!”
男子一声不吭,拄着刀鞘当拐杖,准备回院子。
更木剑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千纱,你输了?”
若月千纱顺着他直勾勾的视线看到自己结结实实踩在地上的右脚。
遍体鳞伤的疼痛,她能以毅力来克服;刀鞘点到为止的割喉,她可以用“没有失去战斗力不算输”来狡辩;男子的手段深不可测,她也能怀抱敬畏之心,小心谨慎地再和他缠斗三百回合……但是,她的脚落地了。
她动了动右脚,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
不知何时,她一时失神,习惯性地用双脚支撑身体,右脚便自然而然地落了地。
这是毋庸置疑的败因,不容耍赖。
她还没打够呢!对方才刚出大招啊!
可是——
“自己定下的战斗规则,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悔啊。”若月千纱掩不住一脸的遗憾,沉痛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输了。”
“那就轮到我了!废人大叔,别走,和我战上一场!”
更木剑八像猎豹一般,撒开双腿,向男子飞奔而去。
若月千纱羡慕地看着他:“真好,你没有胡乱许诺,不用像我这样自缚手脚,以致于使不出全力,打得不够尽兴,输得太快。我也是傻,自信心过剩。他那么强,哪里需要我多此一举让他一脚?不对,为了公平起见,他反倒该再让我一只手才对……”
男子没理会身后个头只及他腰间的小鬼,径自推开院子大门。
“废人大叔,快转过来和我打!我要踢你后腰了!”
更木剑八飞起一脚,直踹男子后腰。
“喂,大叔,别小看我家剑八啊!他可比我强多了!不认真接招的话,待会儿输了,你可别找借口,说他不讲武德从背后偷袭!我家剑八从不趁人之危,他可是提前打过招呼了啊!”
在更木剑八的脚即将踢中目标前,男子不疾不徐地转过身体,竖起右臂,用手臂格挡住了那有力的一踢。
超乎想象的巨力从手臂传递到男子的身躯,撼动了他坚如磐石的下盘,让他险些飞了出去。
男子顺着力道往旁边跳开一步,卸去那股劲力。他感受着小臂上短暂的麻痹感,脸色微变。
若月千纱见状,不由得挺直了胸膛,露出自豪的微笑:“我都说了嘛,我家剑八超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