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是做什么的?审判善恶的阴间机关单位么?那岂不是跟古代衙门职能差不多?”江越人属实不清楚,她先前便想问。
陈献午其实也不清楚,只有个模糊概念,好像恶鬼都不敢靠近城隍庙,真让她介绍,顶多想起来四个字——抓鬼大队。她含糊道:“嗯,是的吧。”
反正把老实鬼送过去就对了。
做了二十多年人,走路的习惯很难改掉,陈献午虽知道飘着方便,但每次行动都是先抬脚,除非提前想起来才会刻意往上飘。
此刻手里拎只鬼,她还是选择走路,总觉得飘了之后会想要扔掉手里的累赘。
这不,累赘忽然像滑不溜秋的鱼一样剧烈挺动,即将脱手而出,陈献午松开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按到地上,脖子以下部位触地居然还反弹了下。
老实鬼四肢并用,想要爬起来,奈何陈献午按他脑袋的手像钳子一样,无法撼动。
陈献午嫌他乱抓的手碍事,将其扭到后背,旋身用膝盖抵住,老实鬼另一只手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可活动范围内疯狂乱抓,陈献午逮都逮不住,干脆剪住鳍根,狠力一掰。
老实了。
“醒了?这一觉睡得真瓷实。”陈献午叙旧的语气熟稔道。
“物无五物。”老实鬼整张脸和地面亲密接触,张不开嘴。
“什么叫拜我所赐,拜托,又不是我打的你。”
江越人立刻抬头望天,天黑了,她又转头看身边的树,这树怎么折了,看着才断不久,断掉的半截不翼而飞了。不对,她心虚什么,惩恶扬善是美德啊。
“无五****。”
陈献午这句听不太懂,揪住他头发一把拎起斥责:“哼哼唧唧干嘛呢,大方点。”
老实鬼鼻子回弹,自以为糊了一嘴泥,其实什么也没沾到,他嫌弃地呸呸吐了几下,仰着头费力道:“你也不是好人。”
“不好听。”陈献午手一沉,将他按了回去,“好女不跟蠢男耍嘴皮子,这就送你去吃公家饭。”
她将老实鬼另一只手也掰断,重新拎起后颈衣领,怎料此鬼压根没老实,臭嘴一解封就破口大骂。
江越人一棍子抽过去,缓缓道:“还挣扎就再赐你一顿。”
哭丧棒带给他的阴影不小,一棍子下去果然不嚎了。
到城隍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鸦默雀静,寂然无声。里面灯全亮着,也驱不走浓浓的昏暗感,尤其是门楼前挂着的两个灯笼,暗得怕是只能照亮自身,像极了鬼门关外的旧灯笼。
高峻的三层重檐歇山顶隐匿在黑暗中,比起白日少了几分凝重。
“快快快,等下赶不上试吃会了。”陈献午提溜着老实鬼急吼吼冲进去,被她这么一说,江越人也加快速度跑起来。
周健康两条短腿抡得快重影了,都赶不上,嘴巴一撇就要哭,但周围阴森森的恐怖极了,他怕一停下,就会有老实鬼那样的冒出来抓住他,遂不敢乱看,一边给自己打气说忍住不要哭,一边擦眼泪,病号服的袖子都不够他擦的。
穿过两道门,越过戏台仍要往前跑,一眨眼两个姐姐都跑没影了,他止步在大殿前,城隍爷神像威严俯视,叫他两股战战,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踏进去。
江越人没能进得去,便在外面等着,一停下才发现周健康没跟上来,她忙回头去寻,结果小鬼根本没看见她,直往前冲,她只得再返回。
殿内烛光勉强照亮门前,门槛几乎有周健康一半高,上半身看起来有些虚浮,像要散开,江越人轻唤一声:“康康。”
周健康一转头,发现江越人在他后面,瞬间惊喜大过恐惧,只是他不敢太外露情绪,又要哭又要笑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扭曲。
他压着速度走过去,想问另一个姐姐去哪了,纠结许久也没问出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只听一句高喊,“没找到。”回身发现陈献午拖着黑长条从殿内走出来,眉心蹙起,脚下生风。
江越人:“这么快找完了,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陈献午点点头,是找错了,她打了个双响指,踏进突然出现的阴阳穿梭门内。
“你先进。”江越人招招手,待周健康穿过去后,她才进去。
陈献午看了看还没腿高的小鬼,没说什么,江越人一过来,不等她打响指,阴阳穿梭门就消失了。
门后灯火通明,鬼声鼎沸,晚上果然是驻场阴差们的上班时间。
听声音,两庑最大声,沸反盈天,好不热闹,陈献午先往东庑走去,一把推开门,里面的鬼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有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挡住的还探头来看,世界静止了。
门口突然出现两个年轻女孩,城隍庙里好久没出现新面孔了。
等等,年轻女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大事了,呼叫老大!!!”
“芜呼~不用上班了。”
“救命!”
东庑再次沸腾,房顶都要掀了,陈献午用尽全身力气咆哮:“不是活人!”
静止重现。
“早说啊,白高兴了。”
“真好,又上一天班。”
“哎~”
一连串的唉声叹气看呆了陈献午,不想上班果然是刻入骨髓的。
这些皂吏哀嚎一阵后,各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投入工作,手上不停忙活,嘴里也不停吐槽,把她们俩当透明人。
“这个曹川肇事逃逸还再次伤人,发往第二殿,下油锅加锯刑,你说这些人不好好待着,成天作恶多端,就知道给我们增加工作量。”
“就是,我都两年没休过假了。”
“你这算什么,我五年了……”
“我说你们天天说烦不烦,就跟谁休假了似的。”
“说还不让说了,日子这么苦这么累,再憋着不说话,还不如活着强呢。”
江越人摇头小声嘀咕:“幻视格子间工作日常,上班狗在哪都这样。”
陈献午还没入职场,以前干得兼职都是苦力活,上大学后是补课和端盘子交替,看到此情此景,忽然释怀许多,大厂那么卷,死了又何尝不是种解脱呢。
但是现在要紧事是解决手里的家伙,她再次提高音量,“请问。”
这次屋内所有人无一抬头,甚至连话都没断。
陈献午作为职场雏鸟,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破局。
“拉仇恨,手里那个。”江越人靠近她闷声提醒,她不由得对江越人刮目相看,这招祸水东流使得妙啊。
“各位,抓到一个害你们不能休假的罪魁祸首!”陈献午洪亮的嗓音传遍每个角落。
众人果然纷纷停下动作,但还是没人理她,不知是在互相看眼色,还是找错地方了,他们不能管这个。
这时,一个好心的鬼差从文件中抬头,呆滞的目光望向陈献午。
她立马将手里的老实鬼提过头顶展示给鬼差看,“就是他。”
鬼差随手指了下左边,便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什么意思?左边的房间?
“给我。”
突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献午转头一看,旁边站着一个青面红发,凶神恶煞的鬼差,不等陈献午有所反应,他一把抢过老实鬼,将他捆了起来。
鬼差粗声粗气问道:“我是当值功曹,他犯了什么事?”
“这是个鬼贩子,拐卖小鬼,手法老辣,不知道他手下拐过多少小鬼呢,请大人明查,不能轻易放过他。”陈献午立刻拱手禀报。
江越人把周健康推到功曹面前,“这是当事人。”
东庑里的皂吏们悄悄关注着门口,听及此,不动声色拔高脖子偷看,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个小鬼,太矮了,不注意就忽略了。
周健康抬头看了一眼功曹后迅速埋下头,好可怕。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谁是坏人,更知道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于是结结巴巴开口:“叔,叔叔。”
“不用说了,跟我来。”当值功曹打断周健康,转身朝东廊房走去。
三人跟在他身后,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行至东廊房门口,当值功曹抓着老实鬼进去后把门关了,过一会儿自己单独出来了,他的头发好像竖得更高了,“确有此事,不过他并不是主犯。”
陈献午不禁感叹,效率也太快了,什么都不用说这就查清楚了,甚至还有空做发型,“行,那我们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再不走,心心念念的试吃会快结束了,不止是为江越人,她也想见识一下路上听到的盛况。
当值功曹伸出尔康手,“哎,等等。”
“大人还有何事?”陈献午已跑出了十几米,硬生生止住,焦急问道。
“你们不问问主犯是何人吗?”
陈献午原地踏步跑,只等功曹说完,她就可以立马撒丫子狂奔,“何人?”
“还不清楚。”
陈献午:“……大人,你在逗我吗?”
江越人:“……大人,你!”
周健康:“叔,大人。”
“你们将恶鬼押送来难道没有别的目的吗?”当值功曹清清嗓子,仍是粗声粗气地发问。
经他一问,陈献午想起功德一事,贪吃误事,差点抛掷脑后了,“您知道?”
当值功曹模糊回道:“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