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时，韩牧远回到金山，拐过几道山弯弯，他遥望半山腰的那栋亮着灯的小楼，无端叹息。

缓缓开进车库，韩牧远拎起购物袋就要下车，临了他多想了想，将那套风衣和针织衫藏在后备箱的隐秘地方。

等天冷再送给许菁吧。毕竟还不到换季，一股脑献出来，像心虚似的。

韩牧远放轻脚步进门。

“滴答，滴答”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针，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二楼传来绵长的哈欠。

在沙发假寐的许菁听到脚步声醒来，“牧远，你回来了。”

“怎么还不睡？”韩牧远将袋子放到沙发，喝一大口水。

许菁理理头发，“在等零点的抢购活动呢。”

“你老说我熬夜不好不好的，结果自己呢嗯，别管那抢购活动啦，咱们家又不缺钱。”

“瞧你说的，能省就省点嘛，谁嫌钱多啊。饿了吗？我给你热夜宵去。”

“饿了。逛了半天街，逛得累死了。真不理解你们女人对逛街的热衷。”韩牧远随口一说，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有点拐。

许菁将宵夜一一放微波炉里打热。

逛了半天街？你们女人？自己明明很少逛街的……许菁心头有不痛快，但她啥都没问，“那我待会儿去给你放洗澡水，泡个澡舒服点。”

“别忙了，快去睡觉吧，碗我来洗。”

许菁没动，只笑可别嚯嚯她刚收好的厨房。她端菜，“尝尝我新学的番茄鱼，这鱼还是百合挑的呢，特别嫩。”

许菁陪韩牧远坐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家常，“小芯今天来电话了。”

“她怎么说？”

“她说不想离婚。”

“都出轨了还要忍受？这种男的哪里值得留念。”

“毕竟有小囡，她觉得到底对小囡的成长不好。”

……

韩牧远晚饭和郭崇吃的麻辣香锅，本就下饭，这会儿和许菁边聊边吃，不自觉吃得胀肚。

等许菁去洗碗，他嚼几粒健胃消食片，他本也不饿，出于不想浪费许菁心意才吃了碗。

要说老夫老妻间何必拘束呢？因为韩牧远知道:许菁不是在等零点抢购活动，而是在等他。

“被出轨”的韩牧远一开始风轻云淡的，当它是阵妖风。

毕竟娱乐圈嘛，“谁谁出轨”和“猪肉涨价”是一个趣儿，况且这些年他绯闻就没断过。

韩牧远也没当回事儿，对许菁解释后，照旧早出晚归去朋友剧组玩玩。

她是相信韩牧远没出轨的，表妹小芯也来过电，她其实失落在韩牧远的花花世界。

随着年龄上来，皮肤变差，许菁的安全感越发刻薄，“出轨”是乌龙，她的心理病却现了形。

情绪都有能量场，而粗糙如韩牧远，几周后，也终于咂吧出了味儿。

许菁身上在变化。她开始化淡妆；不时等门做热乎乎的宵夜；每日餐桌出现新鲜样式的菜；对时政、赛车打起兴趣……

种种种种。

许菁倍加的温柔，韩牧远就生愧疚。

关系中一直是许菁付出的多，韩牧远自问没亏待许菁，可也并非那种会疼人的好丈夫，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从恋爱起就一直平淡是福。这无关韩牧远懂不懂浪漫，也无关许菁的性子温淑。

这燃烧的激情又用在谁那里呢。手腕若有若无的木质琥珀香让韩牧远摇头。

这么多年心上放着一个郭崇，不就是精神出轨。

一想来，韩牧远发觉自己真渣得可以，他本该是许菁最亲密的人，却让她整日忧惶不安。

所以他告诉自己：郭崇只是知交。好好待许菁。

等这各怀心事的夫妻俩回到卧室时，都已收拾好了心情，彼此笑脸以对。

许菁轻手轻脚拿了床头柜的皮炎平和晚霜到客厅涂，韩牧远也跟随着坐到她身边。

“逛街时看到这条裙子，当时就想你穿肯定很好看，老婆，看看喜不喜欢？”

许菁擦干净手后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条藏蓝连衣裙，印着樱桃。

“这裙子真好看，谢谢～”许菁比比腰身，刚刚好。

韩牧远的亏欠感又冒了头，鲜少地甜言蜜语。

“其实我才要谢谢你，老婆，以前是我不成熟，也不会疼人，一直都让你照顾迁就我，以后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和百合好。”

“‘伊贝卡’的创意总监！你真心太厉害了啊瑶瑶……是你初心不改坚持到现在……你还记得这个啊，小孩子嘛，梦想变来变去的……你六年级时还说毕业后要嫁给巷子口超市小哥呢，结果呢，现在还单身……”

昨晚夫妻间柔情蜜意，日子也照常。

韩牧远出门了，许菁还是洒扫收拾照顾百合，家务告一段落后，她哄睡女儿。总算清闲的许菁刚坐，表妹就打电话来了。

“瑶瑶啊，你觉得结婚就没有自由快活的日子呢，难道想一个人过一辈子？……没有，你别信新闻瞎写……我相信我老公永远都不会的……你就是还没遇到，遇到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好好好，我不懂你……好啊，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后天聚餐吗，可以啊……”

想起阔别已久的大学朋友和青葱岁月，许菁很期待后天的聚餐。

刚好就穿牧远送的那条裙子吧～

许菁先试穿，缩褶荷边及斜裁的设计衬得人高挑，她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儿。

……

许菁的欣喜一点点漏掉。放弃挺胸收腹，那稍小一寸的连衣裙就掐住她的腰，让她呼吸不爽。

许菁忽然觉得很委屈很悲哀。

其实这悲哀委屈来得毫无道理的，她甚至去看了心理医生，李修说的她都明白。

她的枕边人她了解，坦率的粗犷的，真情实意的，连糙这点，韩牧远都有在改，不该贪心不足。

“你这肚子疼就别忙这忙那的，碗我来洗，你去躺会儿吧，床头柜有热糖水。”

“老婆，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最近降温得厉害，小心别感冒。”

“我要和张总他们到陕西勘景，这两周不回家住了啊。”

“菁，你来感受下这段台词。哎，你大学时不是演过舞台剧，想不想客串下，给你量身打造。”

……

自那以后，韩牧远学着将自己的心再掰得细一点。

尽量早点回家，多讲讲他遇到的事，夜宿在外便会打电话；换季时就和许菁单独逛逛街，不时买些礼物……

两人像回到二十六七岁恋爱时候。

明明整个家的情景有爱得像春晚，可说不清那一天起，彼此越全身心对对方好，恹恹和疲惫却如影子，像场白开水般地控诉。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许菁和韩牧远这时都不明白，一段有裂痕的关系要修复也有时机的，一旦过了那个点，离了那个心，就再难挽回。

他们这对夫妻尚没坦诚彼此的秘密和疑云，到底不同心，许菁不知道韩牧远分的心给到谁。

韩牧远不知道许菁隔三差五要去看心理医生，他想全心全意对许菁时，偏偏是他情真意切买的裙子导起婚姻危机。

何况，他更奈何不了某些蓄意为之的变故。

总之，韩牧远和许菁两人不时就温柔地毒奶对方一口，没事儿就体贴地喂对方一剂劳心伤脾的“疙瘩汤”。

于是，他们这段地基有问题却越垒越高的婚姻保卫战往下走了一年，两人身心俱疲，终于在第二年的夏末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