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国雄回总厂的时候，李义来ZY了，他面带微笑，精神焕发。安装队的马师傅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特意放下外面的工作到公司来找李总。不过大家也并不意外，这几天去找李总的人很多，有的投石问路，有的见机行事，总之都是在为前路担忧。在等李总空档时，马师傅说打扰了我们的工作，专门给我们买了水，搞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晚上我和苏玉橙去吃麻辣烫，氤氲的雾气充斥着小小的店面，我们一人一大碗，我加了更多的辣椒和醋，苏玉橙开始吃清淡的。

苏玉橙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易明，易明态度改变了许多，他们决定先留在江州，等过年时两个人再一起回去面对父母。

困扰了苏玉橙多日的事情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好转，不管怎样，目前看来这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苏玉橙说她以前从不思考从不规划所以步步走错，以致迷茫不知未来。这一次她既然选择了与易明同行，希望他们能好好走下去吧。

只是苏玉橙已经提交了辞职信，理由是身体不适。

不过我看她身体倒挺好的，不知究竟为何要突然离职。

“以后就不能常在一起吃饭了。”我感慨。

“你难道不会来找我？”

“哎，你搬那么远呢。”

离职后，苏玉橙要搬去易明那里–云邻镇，那里没有地铁，从公司过去都要转好几次公交。我曾问她，为什么易明不可以到离她近一点的地方上班，她说近一点，没有合适的工作，现在还是钱最重要。

“都在江州，就不远。”苏玉橙说。

“好嘛。”

小店里人声吵闹，对面桌上几个小姑娘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我的朋友还在眼前，所以我并不知道离别的意义，便宜又实惠的麻辣烫温暖着我们的身心。

“钱重要的话，你在这里一直上着班，不还可以挣钱吗？这里条件那么好。”我还是为她要离开ZY而惋惜。

“累了，想离开了。现在的工作也并不好做。”

她说的也是，最近公司闹得鸡飞狗跳，再不似从前那般美好详和了。

放假前一天，余科说他要跑业务，向陶总推荐了我做销售一部助理，虽然之前有听过余科要转销售，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陈总听闻后给我打气，说升职以后出去接触的人就会多起来，是锻炼我才能的大好机会，陶总刚上任，老李虽然严格，但是他不升你陶总会带他的人过来，一时半会根本招不到合适的人。当然，即使陶国雄不上任，李总也会让你来做的，他对你的印象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把表填好给我，只要李总一签字，这事儿就定了。

我下楼去找谢兰拿晋升申请表时，看见窗外的天有些发白，空气中隐隐的带着不安，大团大团白色的无名花絮漫天飞舞。

在我填表的空档儿，路阳脸色沉沉地回来了，这个点他不是正在外面忙碌吗？看见我后他又笑起来，他在我桌前来回的走，来回的走，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儿又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看着我。

“有事吗？”我对他反常的行为有些诧异。

“没事，没事。”他轻松地说着，“你忙吧，好好干。”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过了不久，他径直朝着李总办公室走去了。我没时间想那么多，低下头继续写表。

不一会儿，却听见李总办公室传来很大的争吵声。苏玉橙走出来，我跟上去给她说路阳在里面。这时路阳又开了门，大步走了出来，脸色极为难看。我们都吓了一跳，他跑着下了楼梯，我和苏玉橙准备跟下去，但苏玉橙被李总叫进去了。

下楼后看见路阳从车子里拿出一叠东西，便上前问他怎么了。他牵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事。然后又上楼去了。

我想到自己的表还没填完呢，回到座位上写晋升说明。

吃午饭路过后院时，天空惨白，像一罗白色的绸帐，掩去了昔时的清亮。

领导们都没在，我问刚落座的苏玉橙：“路阳怎么了？”

“开除了！”

“什么？”我一惊，放下筷子。

“怪我那天乱说话，真是一语成谶。”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

“路阳在外面用公司材料接私活，还自己注册了公司，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顶风作案？”

“刚注册的公司？”

“也不是，注册很久了。”

我走到外面给路阳打电话，关机！

饭后休息，我和苏玉橙去院子给五桐喂吃的，她和我聊了一会儿，心情都不佳，一如这个冬天的冷清荒芜。后来她觉得冷，我怕她感冒，就催她进去了。

五桐一如继往的开心跳跃，不停地围在身边转，这个多事的季节，陪伴五桐的时候心情才好一点。江州的冬天不像北方的风雪那样具有攻击性，江畔的风带来阴冷的感觉，忽忽地吹着，吹得树叶掉了，头发乱了。

“五桐！”背后传来路阳的声音，我转过身，五桐已经跑过去了，像第一次见他那样，依旧笑容如常。

我们坐在椅子上，五桐卧在旁边。

“苏玉橙已经给我说了你的事情。”

“恩，刚去整理关于工作的一些资料，已经拿给公司了。”

“所以你真的在外面用公司材料接私活？”

“这事儿我做的不对，去年年底，我也就没再做了。”

“那你上午怎么不和李总好好谈，偏要与他针峰相对？”

“李总能听我解释吗？今天是李总直接找的我，而不是谭经理，就说明这事儿没得谈。何况李总现在与陶国雄势不两立，他都自身难保，肯定想快速处理掉这些烦心的事了。”他双手交叉，眼眶发红，又努力笑着，“这件事情牵扯到一些人，也不好谈。总归是由我起，就由我终吧。”

既然是用公司材料，越过售后电话直接联系他本人的话，那么仓库进出货、材料审批等等这些手续，的确是他一个人搞不定的。

而仓库主管是陈总的亲戚，谭经理是路阳的直接领导……如果细查，的确会牵扯许多人。

“李总怎么会突然知道呢？”我问。

“很多原因吧，陶国雄什么都在查，可能这事儿与他有关。”

“你突然走了，售后部怎么办？”

“这是个好差事，惦记的人多着呢。”他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朝着天看，可惜没有阳光照进来，看不见叶的脉落。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先去学维修，明年好找工作。”他语气淡淡的，眼神飘向远方。

一开始五桐眯着眼睛，时不时动一下耳朵，现在它又站起来，看着路阳，像是听懂了路阳的谈话。

天空阴沉，寒风阵阵，院子里一副萧条的景像，这里曾流光溢彩，处处歌声，这里曾为盛会开幕感动而哭，也为项目成功举杯欢笑。这里还是这里，人却要去往远方。

过了一会儿，路阳像平常一样笑着：“小鹿儿，苏玉橙、李总、陈总他们对你还是挺好的。现在外面经济危机，你呀就在这里好好工作吧。”他将手放在我的椅子后面，又慢慢拿了回去，然后站起来。

五桐不停地向他摇着尾巴，他又蹲下来，摸着五桐的头，转头看着我说：“唉，以前还说过带你去看江州最美丽的梧桐大道呢。”

“还有机会的。”我安慰他。

“谢谢！小鹿儿，帮我照顾一下五桐吧，等我安排好自己，就来带它走。”语气像是恳求。

“好。”

他低头静静地抚摸着五桐，那大团大团白色的无名花絮被风吹拢了过来，又忽地散开，冷风穿过五脏六腑，冷得我直发哆嗦。

“天冷了，回办公室吧。”路阳站起来说完这句话，朝我挥挥手，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抱我，才转身大步离去。

五桐追着他跑过去，他没回头，快速地关了到前院的铁门，五桐就在那里抓着铁门不停地叫唤。

我去拍拍五桐，对它说：“我陪着你呢，路阳过几天也会来看你的。”

它还继续叫着，有人出来大喝了两声，五桐才呜咽了一下，放下两前爪，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路阳离去的方向。

下午陈总来公司拿走了我的申请表，他说这事儿交给他。我在电脑边坐着，心里慌乱，临近放假，公司的人很少，以前放假前开会、发礼品等，而今天只看到了谢兰贴在公告栏的放假通知。

突然之间，青草枯黄，人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