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泡泡器里皂角水发射出来的彩色气泡,美丽而脆弱。
他们只有一个命运,是注定的不可逆转的。
碎到空气里。
毫无踪迹。
就连存在过的证明都没办法留下。
一秒钟可能就碎掉了很多。
也许是风吹,也许是适者生存,也许是寿数已尽。
宿舍里,季悠然啪啪的在自己脸上猛抽,莫云深上去制止,他的力气更大了,两边脸红肿的像马蜂蛰过一样。
“季悠然你TM清醒一点!”莫云深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谁都有难言之隐,你不能因为不知道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翻旧账好玩吗!?是你们现在不够好吗!?”
“你不懂。”季悠然双目失神,像个疯子自暴自弃。
“放你/妈/的狗/屁!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多好多好,也不知道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过分事儿,我只知道那都是过去,那些是好是坏都没办法弥补的东西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只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很好很好,我很确信你们不会再分开了。”
“林楠会好好的。”
“你的楠楠很快就会回来。”莫云深抱住久不能回神的季悠然:“相信我。”
“他是逼自己清醒的。”季悠然圈住他的腰哭的像个小孩子:“云哥他是逼自己清醒的,他以前不爱说话我只知道他不爱说话,他经常请假我以为他是身体不好……我没想到他是被迫的……我真的不知道。”
莫云深帮他顺气。
虽说不知者无罪,伤害没有知不知。
“你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你,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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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离开的这段时间谁都高兴不起来,大家都很担心,当时很吓人,现在他们也提心吊胆的,生怕失去了那个洋娃娃。
月底了,楸树张了斑点,任何祛斑产品以及技术都没办法修复。
半月之久,林楠还是没有来学校。
莫云深要回家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回家,回家有什么事儿,反正他姐让他回,回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各位宣布个事儿,挺大事儿的。”莫云深低头吸了一口果茶,他挺讨厌奶茶的,一股糖精味儿。
陈皓轩:“说呗。”
“你们即将暂时失去一个好朋友。”这句话他们都害怕听了,短暂的,无声,莫云深嬉皮笑脸的打破平静:“我要回家你们都不想我的吗?”
又是沉默。
“干嘛啊你们?吓人啊?”
陈皓轩认真的说:“云哥,我觉得,我们现在要想的人不是你。”
“我也很担心楠楠啊,这不是没办法吗?”说后半句的时候莫云深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注入了不良情绪。
“我有预感。”
众人皆抬头等他预感的答案。
“我回家三天左右,我觉得楠楠会在我之前回来,悠然也说了,楠楠高中那会儿基本上都是请一个周的假,这次都两个周了,肯定不远了。”
刚说完才发现他们又是沉默,好像再说:你也知道以前是一个周,这次都两个周了。
“别啊各位,我只是不会说话,我该死。”
“啊!大家下午好啊!”林楠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探出来。
所有人短暂的愣神,随机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还剩最后一枚子弹就能完美收官。
Boom!
“楠楠!你回来了!”
“楠哥你没事!太好了!”
“欢迎回来。”
“你吓死我了楠楠宝贝。”
“我的嘴一定是开过光!那我就说了!以后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滚啊莫云深说什么晦气话!我们还需要你保佑吗?”
心里的烟花炸开。
为了庆祝林楠能健康回来,恨不得放上个一天一夜。
季悠然第一个冲上去抱住了林楠,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林楠小声给他说了什么,莫云深看见季悠然点了点头,他也猜了个大概,他猜他说——
“不许哭。”
或者
“好啦,不要难过啦。”
“情”字最难解,却也最好解。
最难得,也最易得。
现在是“易得”他们六个人彼此都很确信。融合在一起的黏土哪有容易分开的道理?就算强制分开他们身上还有彼此的依赖过的痕迹。
像林楠的涂鸦伞,丙烯混合在一起经历过风吹他们凝固在一起,雨一打他们再难分离。
默契的林楠没有提那天那件事,他们没有人去问,那件事成了一颗种子,埋在每个人心里,没有人说,也没有人忘。
“吃过饭了吗楠楠?”
“来的时候吃过了。”林楠弯眉翘唇,和以前一般无二。
“那太好了。”莫云深故弄玄虚:“等下你看着我们吃好吃的哈哈哈哈哈!”
“又省了一大笔——”
“莫云深有病啊你?别跑!”
活跃气氛,你很在行啊。
俞清扬看了几秒他们一个狂奔两个狂追的背影勾唇一笑,跟还在表达想念和担心的两个人说:“我也先去了。”随后跟了上去。
莫云深走了。
没人会一天到晚的跟着他跑了,真好,清净。
还有不足半个月,他们就要飞去N国参加设计展了,有美丽故事的人不一定能创造出一个美丽的作品,有悲惨命运的人往往能创造出震颤人心的世界。
俞清扬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二岁,他一生算光彩,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当时压力不大,他得到了艺术培养,从中学了最烧钱的美术,一旦开始了砸也要砸出来,很荣幸,他一直被眷顾,就算家庭分崩离析他们还是供着他的工具。俞青青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相差了整整六岁。
本身家庭条件还算的上是安足,俞志远偏偏遭遇打劫,以及他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的劝阻而烙下的一双断裂的腿,在轮椅上坐了半年,才勉强看着无恙。
导致俞青青什么都学不了,还被受责骂。
到底是谁欠谁啊?
莫云深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给俞清扬发了信息。
对于自己看不到的层面人们只能靠猜测,这个时候人往往是无知的也是神圣的。
无知在他们只能看到事情的表面,片面的去推测一些真理。
神圣在他们对事物一点都不了解,却能凭空揣测无限的可能性,并把猜测变成真理,变成现实。
[莫得理我]:我很想你
一枚没有偏航的直球向他袭来,像是被削短了时间和的空间限制,猝不及防的击中他的心口。
我很想你。
莫云深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他家离得不远,没有让司机接的必要。
他家在外环,那里没有繁华的街道,没有嬉笑的人流,没有香气四溢的路边摊,虽然他吃一次闹一次肚子,挡不住他狂炫。
这次又会有什么纷纠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回去?都让他姐姐喊他了,他们家谁不知道他除了莫欣妍能叫动他。
让我猜猜。
是家族遗产分配?
还是继承?
这都和他没有关系吧?
他一个学地理的,当导游的命,是想让他算算死了埋那里吗?
他家里那一群S/B上面为什么偏要有长辈啊?早死早干净。
莫欣妍又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是不是又跑?是不是想坐一辈子轮椅,手机震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点了进去,是俞清扬。
[俞清扬]:为什么怕雨?
莫云深有些好笑,这都过去半个月了,现在才问,你是多不想回答那句话啊?
[莫得理我]:都说了,我姐是个骗子,哥哥要相信我啊。
发完消息莫云深头枕在皮质座椅上,闭上了眼,他知道他不会回了,这天是聊死了,他经常聊死,习惯了。
不知怎么的俞清扬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料到他的语气会是怎么样的了。
“都说了”
撒娇。
“我姐是个骗子。”
委屈。
“哥哥要相信我啊~”
俞清扬愣住了,这个带有撩拨气息的波浪线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回去分析他每一句话的语气?
不是!
他反驳自己。
他分明没有去分析!是他自己蹦出来的……
莫云深不按常理出牌,总是挑崩他的人设,俞清扬发现自己像一只等待腾空的热气球,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而莫云深……是让他飘忽不定的……柔风?
为什么是柔风?
柔风根本改变不了热气球的飞行轨迹。
“先生?先生?”出租车司机转头喊睡着了的莫云深。
熟睡的他分外安静,像只睡着了的小花豹。
司机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得到回应,想着先下车,从后面叫他,手刚放到门把手上一掰,“咔”。
“干嘛啊?”莫云深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很自然的翻身,翻过身这一边还能再睡会儿,刚一翻忽然落空。
“艹!”莫云深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迷糊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
陌生的脸!?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起床气也没有了,连忙坐起来道歉:“不好意思。”
司机不可思议的看他一眼也开始抱歉:“先生,只可以送到这里,里面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内。”
“知道了。”莫云深下了车付完钱就走了。他理解,这个人地方只有寥寥几户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出租车能进就怪了。
杂草肆意,在这无人问津的地带。
有些被车轮撵的“榨”出了汁液,尸骨上留下了车辙的“罪行”。
莫云深踩着中间留下的那一小块空地,太阳收起来尖锐,变得温和,像换了低档的暖光灯。
这里离他家至少十公里,步行需要两个半小时,早知道……他屈尊打给了她姐让莫欣妍给他安排司机,他很少回家,没有家里司机的联系方式。
“自己走回来啊,有本事你走回来啊!”
“我转头就走不会回头。”
“额……油腻大叔别来沾边。”
“倒是我的不对了,说错了话便不认人家了。”
“等着,司机很快就到,嘟!”
挂电话挺快。
过了十多分钟一辆黑色的车绕过他,掉了个头停到莫云深身边,后车门刚刚好对着他。
过了三百米左右草地变成了水泥路,路边种了各种名贵的花,不同于街边绿化带里的不知名的花草。
他家和陈皓轩家挨得应该挺近的,具体他也不太清楚,他第一次见陈皓轩就是在私人钢琴班里,学了几个月莫云深跑了,真心不想学。
再后来,他们都搬进市中心常住了,非不要不老宅,再加上他们都有各种兴趣班要上,莫云深甚至没见过他,久而久之也忘了这号人了,聚会如果没有被硬拖硬拽的拉他,他估计就是隐姓埋名的那种。
哈哈
想到这莫云深实在没绷住笑了,司机通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又认真开车。
看惯了繁华俗世在看这相隔几公里的房子,这清新脱俗,不容于世的孤独感才倍显俗气。
车停了,司机赶紧下车拉开车门,毕恭毕敬的弯腰鞠躬:“少爷请。”
少爷?每一次回家都要听上几十遍,每一次还偏偏不习惯,他迈出腿,微微低头下了车。
他还是回来了,这个几乎接近完美的家,不是按照计划表执行每一次任务,可以说任何想说的,做任何想做的,不会用长辈的身份PUA你,不会因为哪一句出言不逊的话受到“教育”,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可望不可求的,和睦的家庭,稳定的资产,父母的支持,换来自身优秀的他。
思想教育少的家庭往往可以培养出开朗的孩子,不究往昔的人聚在一起才能有和睦的家,但凡出现一个计较的人,再好的关系也会被瓦解掉。
他抬头走到那个被他妈妈种满花的大院,蔷薇缠上了白色的铁门,粉白色的花挤进铁条直接的缝隙,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