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芝揪着袖子的松紧口，没说话。男生又抬腿，她慌里慌张地去按，不让他碰到她的腰。哪知孟浮桥让了下膝盖，是芝重心不稳整个人栽倒下去，他抬手，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扶了起来。

她有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着急。她挣了几下，孟浮桥松了手。她又重新坐正身体，摊开本子准备抄笔记。

手臂上的紧绷感犹在，她的心里也有点乱，但她没有和孟浮桥说过一句话。

是芝暗暗给自己鼓劲，继续保持下去，说不定就能忘掉那种莫名的悸动，那种由他带来的微妙感受。

整节课，不管是孟浮桥故意把她的椅子踩得嘎吱响，还是故意把胳膊伸过来一大截，以及她要用橡皮时他提前把橡皮拿走……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搭理他。

其实她很想偷偷去看孟浮桥的表情，她想知道男生是不是有和她一样的困惑和不安。

但她还是没看。

他已经有扈微，那她还在期待什么呢？她想都不该想，这样是不对的。

-

放学后，是芝去了两条街外的江城美术职业高中。那里有好几间美术品专用店，面向学生，价格平选择多。

她画画的次数不多，也不太会挑。此时混在学生群里，她小心翼翼收集着别人的声音。

“辉柏嘉的彩铅还行吧，特别适合你这种初学者。”

是芝瞟了眼彩铅，默默记住了价格。

“我就用水彩好了，水彩颜色漂亮，而且我画画干净也不容易出错。”

“我买马克笔。”扎双马尾的女生说。

她话音落下，周围几个女生哇了好大一声。

“你好有钱啊！是不是想好报什么校考了？”

双马尾点了下头，“我准备选工业设计，画产品嘛，最好还是用马克笔，比较方便。而且马克笔有两种，水性和油性的。水性的可以看到用笔的线条，所以对技术要求比较高。”

……

是芝听来半懂不懂的，可她觉得好有意思，心里有种难言的激动感。原来画材还要看用途来区分。

她努力偷学了好多新知识，回去后又悄悄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果不其然，孟浮桥那双球鞋就是漫画《灌篮高手》里流川枫穿的那一双Air Jordan5 “Fire Red”。

那他应该也喜欢流川枫吧？可在她眼里，张麟更像是樱木花道，孟浮桥很像流川枫。爱睡觉，起床气重，逃课，受女生欢迎，连讲话那点小鼻音都像。

是芝连忙打住自己的幻想，说好了不再想这个人，多一秒都不要去费心。

她从网上找了道测试题，题目是“你最像灌篮高手里的谁”，然后发给了张麟。他测出自己最像樱木花道，感叹号打了一屏幕：“题目有问题，我是酷哥流川枫！”

是芝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她顺利地探听到答案。

她很快搜了几张图片传到手机里。确定画哪张之后，她也想好了买什么画材。除了素描本和彩色铅笔，还要买一瓶定型液。

只是这些东西不能放在家里，万一妈妈发现了，家里又要掀起一场战争。而且买画材的钱都是爸爸私下给的零花钱，妈妈知道后，爸爸也要连带遭殃。

思想想去，她决定问问韩柿，看能不能把东西放在她的奶茶店里。

-

隔天放学，是芝买好了东西，又去打印店把选好的图打了下来。距离何媛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她决定见缝插针去奶茶店打个草稿。

她买了奶茶，和韩柿说了请求。韩柿纤手一挥，“准了。”

是芝喜不自胜，又说了好几声谢谢。她坐下来画画时，韩柿忙店里的工作。等到是芝发现时间不早了，她才把东西打包放好，递给韩柿。

韩柿拿到素描本，她问：“能不能看一眼啊？”

是芝点头，韩柿翻开，看到流川枫截球动态侧面时，忍不住哇了一声。要不是她看着是芝画出来的，还真要以为这是原画的打印稿。

“你是专业学美术的？”韩柿问。

是芝摇头，“没有学过，就是感兴趣自己画一画。”

“这么厉害吗？你这是天才啊！”

韩柿的评语热烈又诚恳，是芝一下脸红起来。她向来平凡，画画也没有得到过谁的认可。乍然听到“厉害”和“天才”两个字，是芝只觉得太夸张了。

她垂着脑袋：“谢谢姐姐。”

“我一定帮我们大画家收好。”说着，她还拍了张照片留存，“太厉害了。”

回到家后，是芝的心还跳得很快。她暗自回味着那个“大画家”的称呼，惶恐之余，又多了一丝莫名的希望。

她是不是没那么平凡，她还是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

为了在周六前赶完那幅画，是芝每天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就刷刷写作业。一放学谁也不见，钻到奶茶店赶工。

奶茶店没客人的时候，韩柿就在旁边偷拍是芝画画。她第一次见到一幅画完成的过程也能如此美妙，比那个又贵又烂的封面强太多了。

韩柿还有一块摆在店外的小黑板，上面总会写着今日特惠奶茶。她觉得几个孤单的字比较无聊，决定让是芝添加图案。

是芝干脆在空白位置画了个长了卷发的柿子头小人，小人身上每天的穿搭都是按韩柿的打扮来的。然后两人将这个卡通人物命名为“柿子小姐”。

就这几天的功夫，韩柿发现不少女孩都在门口拍照，还有人问：“柿子姐，你干脆出个柿子小姐的贴纸吧，太可爱了。”

韩柿心头一动，不成型的想法浮现了。

-

周六上午，是芝拿着画去美术店做了个装裱。她拿着包好的礼物往索兰大酒店的方向赶去，心里还有点紧张。

她和妈妈说过，周六晚上有同学生日会，她要去参加。何媛先不同意，后来她说谎，提到李合子也去，何媛这才松了口。何媛还打探了一句：“什么同学啊，还请得动李合子？”

是芝说：“家里有几间酒店的同学，听说挺有钱的。”

何媛将惊讶藏好，装得面无表情。她又补了一句：“别人家里有钱是别人的事，你不要学着攀比啊。八点半一定要到家，听到没？”

是芝点了点头。

她坐公交到了目的地。一过马路就看到酒店门口放着鲜花拱门，旁边还有一张又高又大的展示板。展示板上贴了张麟的艺术照，他一手扯着领结，另一手举着篮球，故意露出痞帅不羁的表情。

而且她仔细看过，照片里的他被P白了一些。

难道这张图才是张麟心里的自己？

这时，有服务员走过来问：“你好，请问你是来参加张麟少爷的生日宴会吗？”

是芝呆了呆，她之前还和舒情猜测，像张麟这样的人去他家酒店员工会怎么称呼。舒情说：“我租的漫画书里，男主回家族企业视察，大家都叫他少爷。”

“那毕竟是漫画，现实里也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舒情摇头，“我也不知道。”

结果今天验证了，张麟的确是少爷。

她点头，“是的。”

“你叫什么？”服务员拿出名单。

核对后，服务员将她带去了宴会厅。

宴会厅在三楼尽头。她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心里有点发虚。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身边也没有认识的人，总觉得没底气。

带着忐忑，是芝走进了芙罗拉宴会厅。

整个厅不算很大，摆了八张圆桌。空出来的场地摆了游戏机、台球桌、还有几台跳舞机。饮料桌和甜品桌贴着墙放好，看起来特别高级，很像言情漫画里的场景。

最前面布置了舞台，背景板是一块LED屏幕，上面循环播放大家手写的生日祝福和张麟的美照。通往舞台的两侧全是半人高的花束，花束里都夹了张麟的照片。

是芝正在研究那些照片，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发现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丁岚。

她高兴地跑过去，丁岚拉开旁边的座椅：“张麟跟我说了你要来我才来的，咱们等会儿吃了饭一起走啊。”

之前的局促和忐忑都飞走了，是芝忙不迭点头。上次和丁岚匆匆一见还没交换手机号，她拿出手机问号码，刚刚存好，就听到一阵喧嚣声传来。

穿着西装的张麟和孟浮桥一起走了进来，旁边站着扈微、丁度和霍许。再后面就是几个眼生的男男女女，是芝一个也不认识。

丁岚看地发笑：“张麟也太骚了，今天还穿西装呢，人模狗样的。”

是芝也跟着偷笑。不过他骨架好，个子高，穿西装还真的挺好看的。他没系领结，衬衣开了两颗扣子，配上小麦色的肌肤，有种阳光帅气的感觉。

总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睛不听使唤，看向了旁边的孟浮桥。

男生穿着白衬衣和灰色针织衫，蓝色水洗牛仔裤配板鞋。很简单的搭配，却没被张麟的西装压下去，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张麟朝着两人走来，到丁岚旁边后，大喇喇挽住了丁岚的肩膀。他低头：“岚岚姐，今天我生日，你没忘什么吧？”

丁岚从衣袋里掏出一扎卡。是芝定睛一看，好像是游戏点卡，有十七张，应该是为了庆祝张麟的十七岁生日。

张麟高兴地接过去，“谢谢姐姐！”

“生日快乐。”丁岚说。

张麟拿好点卡，是芝递出了自己的礼物。

装裱好的画被蓝色的礼物纸包好，上面还别了一朵香槟色的小花。他掂了掂礼物，问：“我能拆开看看嘛？”

是芝点头，刻意错开孟浮桥投来的视线，只看张麟的手。

男生拆东西都挺粗暴的，礼物纸直接被扒皮。旁边有个做了离子烫长发及腰的女生哧笑一声，她的单眼皮和高颧骨特别出挑，看起来很像模特。

是芝很羡慕那种有个性的长相，但那个女生看不上她，对上视线后眼睛一斜，转头和扈微说话去了。

张麟拆出画框，看到里面的手绘图时哇了好大一声。而且他注意到，是芝选的那张图上，流川枫穿的正好是他的本命篮球鞋。

这张图不仅动作帅，球鞋也画到他心坎上。最重要的是，这幅画画工太好，乍一看简直要以为是画册里的印刷品。张麟不敢信，“这是你画的啊？”

是芝点头。

“哇塞，没看出来啊乖妹。你也太会画了吧，我要把它摆在我的床头天天看！”张麟说。

张麟身后跟着一个推车的服务生专门拿礼物，对方刚要伸手去接，张麟不给，他说：“我还没看够呢。”

丁度呲他，“你就把它抱在你怀里，逢人就炫耀一圈，这是你收到的礼物。”

张麟还沉浸在喜悦里，没听懂丁度的言外之意。他问：“我可以吗？”

一群人笑出声来。

是芝被夸得脸红，那个单眼皮女生突然投来视线，她轻咳了一声：“什么啊，张麟你看看我送你的《灌篮高手》原版画册。你拿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这个礼物根本不是手绘图，是她打印下来装裱的。”

“就是啊，我看她去过打印店。几块钱的事，还说是自己画的，你是不是太装逼了啊？”另一个叫胡悦的女生附和。

张麟啊了一声，脸上还写着茫然。他招了下手，旁边的服务员递上画册。他翻开一看，两张图真的一模一样，连大小都相当。

乍一看，很像是从书上裁下来装裱的。

“我说她是虚荣的骗子吧。”单眼皮女生冷哼。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是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