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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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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芝站稳后,孟浮桥终于松开了手。她看到他藏在手上的文身,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原本的战栗和恐惧都被抚平,潜到皮肤之下。

不远处,张麟抢过季芙手里的木棍,走到是芝身边。

他将棍子递给是芝,“她怎么动你的,你弄回来。”

是芝看着满脸是泪的季芙,目光有点呆滞。季芙哭出声,大声恳求是芝:“你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我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真没想你出事!”

“开玩笑?哪有开玩笑把你往沙堆里推的?那我跟你开玩笑,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张麟皱眉,冲季芙喊。

“你怎么老维护是芝啊,明明是她的错,我是被冤枉的。”季芙抹了下眼泪,不服气。

张麟差点被她气笑了,一肚子情绪无处发泄。他狠狠将木棍敲在地上,砸出了一阵扬尘。

此时,孟浮桥终于开口。他看了眼是芝,“同桌,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是芝摊开手,手心有磨出的血泡。她有些怔愣,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她总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连做决定,也是何媛一手帮她包揽。小到买鞋买衣服,剪什么发型,每一餐吃什么东西。大到上哪个学校,学理科放弃文科,不许学画画。

这其中的每一步,她虽然都有参与,但做决定的不是她。

现在有人问她,你想怎么解决?

是芝也很想说出一个答案,最好脱口而出的时候,就能让季芙哭得更厉害,也能让孟浮桥投来欣赏和意外的眼神。

可是,她是一只在笼子里被关了很久的小鸟。现在有人打开笼门说“你飞走吧”,她还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是芝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敢看孟浮桥的眼睛,她怕看到他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就像她每次很努力学习做试卷,最后考试分数总让何媛失望。

她垂下头,盯着自己染了灰的球鞋,不吭声。

张麟简直要被她急死了,他深吸了口气,“你不说是吧,我去给那两个垃圾一人一棍子。”

他刚要上前,孟浮桥摇了摇头。孟浮桥问是芝:“要不要报警?”

一听到报警二字,季芙哭得更厉害了。她原本甜美的声音变得嘶哑,她喊:“孟浮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你为了是芝居然要报警。那我呢,我算什么?”

是芝的心脏蜷缩起来。

她不敢报警,怕何媛知道后又怪她。她永远都在猜测母亲的想法,因为她肯定的知道,何媛不会站在她这边。

一旦出事,何媛只会说:“为什么别人只挑你不挑别人,那肯定是你做错了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

如果被何媛知道了……是芝紧紧握着手,摇了摇头。

张麟的暴脾气简直压不住。他将棍子塞到是芝手里,将她往前推:“去,谁欺负你就给我打回来,你麟哥给你撑腰。出了事我负责。”

是芝就像是被推到悬崖边学飞的雏鹰,她惴惴不安,浑身的毛发都要立起来了。

她回头看孟浮桥,那双桃花眼沉静,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在看什么呢?

是芝想不明白,但人已经被推到季芙面前。张麟的手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了棍子,马上就要落下。

季芙的哭声混合着张麟的声音,一起钻进了她的耳朵。

那一瞬间,是芝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她抢走木棍握住,看向张麟。

张麟觉得意外,他抬了下眉:“想好怎么弄她了?”

是芝抿唇,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怯懦,也觉得自己不够洒脱。但现在的她,能说出来的只有这样的话。

她说:“我不想变得和季芙一样。”

张麟反问:“怎么就变得和她一样了?”

“她带人欺负我,你们帮我,我欺负回去。那你们和陈进有什么区别,我和季芙又有什么区别?我觉得……”是芝哽咽了一下,“我要是打回去了,我就和她一样了,一样仗势欺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因为情绪太激动,她也控制不住。

平日里的是芝话不多,存在感也低,总是低垂着眉眼做自己的事。但今天,她真的说了好多。

“我今天打回去,季芙和陈进不服气,觉得你们人多,明天就叫人来再打回来。这样一天天下去,根本就没个头啊。我想解决,但哪本书上教过怎么办?老师没说过,家长也没教,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芝含着眼泪,一脸无助地看着张麟。

张麟满脸无语,甚至很想翻白眼。他的人生教条很简单,谁打他,他打谁,反正后面还有老爹张扬撑腰,他的确不懂是芝在犹豫什么。

他刚想开口,孟浮桥伸手,“棍子给我。”

张麟递了过去。

孟浮桥接过之后,单手将棍子扛在左肩上。他浑身透着混不吝的味道,一双眼格外锐利。

他冲是芝抬了下抬下巴,“你过来。”

张麟点头,在是芝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是芝抹了把眼泪,呆愣愣朝着孟浮桥的方向走去。她被男生一拨,面向陈进,然后手里被塞了棍子。

孟浮桥握着她的手,整个人将她拢住,完全把她拥在怀里。是芝闻到了他身上的洗衣粉味道,能感觉到他高于自己的体温,还感觉到他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连嘴巴都张不开。

冷冷的小鼻音响起,孟浮桥说:“来,我教教你怎么对付这种人。”

她的手被孟浮桥带着高高举起,裹挟着十足的力道重重落下。长棍砸在陈进的右肩上,男生原本站着,直接被打到跪在地上。

他的五官就像包子上的褶,被人强行拧在一起,看起来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不知是不是幻听,是芝总觉得听到木棍和骨头崩裂的声音。她看着地上断掉的棍子,半天回不过神。

她第一次动手打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的手在发抖,剩下的半截木棍从她的手心里滑了出去。

原本以为自己孤立无援,她担惊受怕很久。旁边还有季芙的嘲笑,她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这一棍子下去,报复爽感和解气感一并涌现出来。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又可耻地明白,她必须挥下这一棍。只有这么做了,她才能正视眼前的两个人,不被阴影困扰。

忽然间,她有点痛恨自己的怯懦,但更多的还是感激孟浮桥替她做出决断。

孟浮桥抽出钱包,甩了一沓百元大钞扔在陈进面前,“够了就滚。”

“至于你,”孟浮桥看向季芙,“我不打女人,但这事也不算完。等着吧。”

最后三个字,带着冷酷和决断的味道。

孟浮桥和张麟带着是芝离开。见是芝一直在发抖,孟浮桥把外套脱了,披在她身上。

钻出围挡时,她摸了摸心口,一直忐忑不安的感觉就这样消失了。

-

两人把是芝带回了渡口网吧的小包房,丁度和霍许都在里面。两人一见是芝披着孟浮桥的外套,彼此对看一眼。

而张麟直接解释了之前的事,还伸手在是芝脑袋上揉了一把。

“要不是桥哥最后挥了那一棍子,我只怕要当场气死。你也太怂了。”张麟说。

是芝只是低头,默默抽了两张纸巾想擦掉手上的泥灰。

这时,包间大门被推开,一张和丁度七分像的脸探了进来。丁度吓得跳起来,“姐,你怎么来了?”

对于姐弟的血脉压制,丁度骨子里就有记忆。姐姐辅导他学习,他一走神,丁岚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小时候他哭着不肯睡觉想看动画片,姐姐直接将他按在床上,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吓晕过去而不是睡着了。

丁岚看了眼是芝,神情警惕:“怎么还带了女孩子?”

丁岚是大三的学生,在本地上大学,平时课业不多,就回来看网吧。她对弟弟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涉及道德和原则的问题,基本都不管。

可今天不一样,居然有人带了女孩子过来。

这要是早恋或者干坏事,那她就不能不管了。

张麟一贯会哄人,尤其是女人。他上前:“岚姐,咱们网吧有创口贴吗,我捡了个受伤的小可怜。”

他叭叭一通将是芝遇到的事情都说给了丁岚。末了,他还一脸真诚看着丁岚,“岚姐你是大学生,你帮我们分析一下,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丁岚也不傻。她没有被张麟忽悠,而是先看了看是芝。

女孩的确看起来乖巧无措,手上还有伤,衣服也脏脏的。抬头看她时,还努力抿出笑容,说了一声姐姐好。

再想到刚才张麟的话,丁岚的心也软了。看到是芝头发也乱身上也脏,她也不忍心,拉了是芝起身:“来,我带你去把衣服弄干净。”

丁岚的手又软又暖,被她牵住的时候,是芝觉得很安稳。她吸了吸鼻子,跟着丁岚离开。

她把是芝带到员工休息室,又给她拆了块新毛巾,打了热水。是芝擦干净脸,丁岚又要她把校服脱了,说这里有洗衣机和烘干机,很快就能把衣服弄干。

说着,丁岚给她找了一套自己放在网吧的衣服。

是芝换好衣服,丁岚给她涂碘酒贴创口贴。她看了是芝一眼,随口问:“为什么你自己不打回去?”

是芝垂眸:“因为我胆子小。”

张麟就这么说了她一路。说她胆小怕事,说她没用。他怒其不争地拍了下她的肩,说:“不行咱报个空手道班吧,看你被人欺负我也难受。”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丁岚用棉签的棍子抵着她的眉心,说:“不是的。”

是芝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是善良。看到暴力和不公会反思,也会警惕自己在拥有这种权力时会不会滥用。不善良的人是不会有你这种克制力的。”丁岚顿了顿,又说:“但听张麟说完,我又觉得你的善良太过,变成了懦弱。过于害怕承担后果、直面冲突,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

丁岚的话就像是那根棉签的木棍,狠狠戳在了是芝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上。她眼神闪躲,最后认命地垂下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姐姐说得对。”

丁岚扔掉棉签,用打火机烤了针,给她挑破手上的血泡。是芝觉得疼,但努力保持镇定,没有收回手。

丁岚又说:“善良也要有锋芒。在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要反击回去,要正面对峙,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一味容忍会纵容别人的恶,他们不会觉得你给他面子,反而觉得你就是好欺负。懂了吗?”

是芝回想起第一次发现笔被摔坏时的情形。她下意识去看季芙,而对方先是尴尬,然后看她没反应,反而变得理直气壮,最后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不应该隐忍。

丁岚姐说得好对。

她用力点头,将丁岚的话记在了心里。她说:“谢谢姐姐。”

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她今天提出的疑问被丁岚解答了,她终于知道遇到这种事该如何处理了。

不能等到事情扩散了再去思考,而是应该在有苗头的时候,就迅速处理掉。

“不过呢,到今天这种地步。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报警。”丁岚说。

是芝抿唇,露出犹豫的神色,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丁岚又笑,“我不是在讲正确答案,你不要紧张。你有你不报警的理由,只是面对这种人,还是权威的震慑比较有效。我说的是我能考虑到的、最合适的方式。”

是芝注意到她的用词。丁岚说的是“最合适”,而不是正确。看样子,孟浮桥给出的方法的确很好。

丁岚又补充一句:“不过孟浮桥那法子解气,你也别学,就当是爽了就过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能惹事也能平事。反正,他挺厉害。”

听到这话,是芝更惊讶了。丁岚在她心里已经很厉害了,她几句话就解决了是芝现在的困惑,还给她找到了解决办法。而这么厉害的人,还夸孟浮桥厉害?是芝觉得不可思议。

正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姐,我同桌情况怎么样了?”

招牌的小鼻音,是孟浮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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