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好半天才缓过来。

杨齐淼吐完洗了把脸漱了个口，出门就看到林宥坐在长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小推车卖的吉祥物汽球。

杨齐淼觉得他机会来了，可他身上钱不多，还是他昏迷前钱包里剩得那六十五块。

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一个气球。

杨齐淼一靠近，林宥就回过神来。

两人四目相对，尴尬了一小会，还是杨齐淼先开的口。

“去看过山车的照片吗？”

攻略上说，最近过山车的照片加了季节限定的滤镜和相框，还挺特别的。

不过过山车照片这种东西，就是不看后悔，看了更后悔的东西。

两人挤在显示器前查看照片时，杨齐淼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照片里的自己五官扭曲，表情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而站在他旁边的林宥，却出奇地面无表情，显得格外冷静。

不过会想起当时林宥捏他手的力度，估计人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买吗？他和林宥好像从来没有拍过合照。

不过一份照片五十块呢，买了照片就没法给林宥买气球。

杨齐淼心里琢磨着。

林宥是死活不愿意留这种丑东西在世上的，趁着杨齐淼还在愣神的功夫，转头就让工作人员把母片都给删了个干净。

等杨齐淼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已晚，但两人都没那个身体素质再来一遭。

两人在餐厅用餐，边商量待会去哪？

林宥心里是没意见没想法，但他也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于是凑在杨齐淼身旁听着杨齐淼介绍，时不时给点反馈。

一顿饭下来，两个特纠结的人愣是没选出一个地方来。杨齐淼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像是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于是他一把推开林宥，三秒就决定去水族馆。

水族馆里没什么游客来，工作人员都比游客多。

杨齐淼盯着那魔鬼鱼，看着他正追着同事吃，等同事就剩一副骨架时候才回过神来，一转头，杨齐淼便看到林宥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两人一时没了话题，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而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

水族馆的光线幽暗，晃动的水纹映在林宥身上，波光粼粼的，仿佛他整个人都被吞进了这片海洋世界里，显得格外安静。

有很多时候，即便林宥在笑，杨齐淼依然能感受到对方对生活缺乏执念的懒散，仿佛对求生的意志并不强烈。

可偏偏从林宥的描述中得知，当初他为了争取那条薄弱的生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和痛苦，才走到今天。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如今健康之后，反倒活得如此纠结痛苦？

“你要是再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亲你。”

“什么？”

杨齐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正对上林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真应该让工作人员把你丢进去喂鱼。”

他两在一旁斗嘴，路过的工作人员没见过这阵仗，怕他两打起来，赶紧上前阻止，

“你好，请问你们想要拍一张照片吗？”

杨齐淼看向工作人员，他记得攻略里说，水族馆里的工作人员和吉祥物玩偶会随机挑游客免费合影。

他转头看向林宥，却发现这小子已经对着玻璃的倒影整理着自己的发型，杨齐淼低声笑出来。

可他记得攻略上写的有吉祥物大玩偶的，这是下班了吗？

“那个吉祥物小熊猫玩偶呢？”杨齐淼问工作人员，左看右看都没看到玩偶的身影。

工作人员笑着回答：“‘面面’在睡午觉，下午才会出来。不过，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帮你们拍两张照片，好吗？”

杨齐淼有点可惜，但他和林宥两倒霉体质竟然能遇上这样的好事，也算是稀罕事了。

杨齐淼不怎么拍照，对着镜头十分僵硬，跟条柱子一样直愣愣的站着。

工作人员的笑容几乎僵在脸上，握着拍立得的手悬在半空，心里暗暗叫苦。

哪怕杨齐淼的脸再好看，都救不回来这僵硬的拍照姿势，不过这可是堵上他工资的一刻，他怎么能轻言放弃？

他挤出一个职业微笑，开口道：“旁边的那位先生，请协助一下你的伴侣调整拍照姿势。”

听到这话，林宥果然眉开眼笑，扭过头吐槽杨齐淼姿势丑。杨齐淼眉头一皱，嘴角一抽。

一个没注意两人又吵起来了。

工作人员：……

“这个姿势怎么样，这是最近拍照的人的最流行的姿势。”

工作人员一手拿着拍立得，一手比了半颗爱心。

杨齐淼没看懂，但是林宥却看懂了，马上比了半颗爱心，怼在杨齐淼比的半颗西瓜上。

工作人员：……你们高兴就好。

“我说一二三后，我们一起大喊快乐每一天～准备好了好～”

“一二三～”

“……”空气凝固了三秒。

工作人员摁下了快门，但是并没有人和他一起喊……

他觉得今天的工资都是他该拿的精神损失费，他想邀请两位上被告席，控告这两个没有娱乐精神的人不要再踏进游乐园一步。

杨齐淼脸皮薄，实在做不出在公共场合大喊的行为。林宥更是包袱重，他嘴角是弯着的，爱心是比着的，但是让他喊这傻瓜口号那是绝对不行的。

没一会第一张拍立得就逐渐显影，两人挤在一起看那巴掌大的拍立得。

照片的效果出奇意料的好，哪怕他两一个比西瓜一个比爱心，但在这场地和工作人员精湛的技术加持下，倒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浪漫气息。

杨齐淼还没来得及和林宥复盘一下，工作人员提醒他们来拍第二张。

“两位有没有想到第二张的姿势呢，如果没有的话，请让我分享一下第二流行的姿势。”

他将手伸至头顶比了半个大爱心。

“这个动作稍微有点难度，两位要不要挑战一下？”

杨齐淼对照着工作人员的姿势，僵硬地比了个更大的西瓜。

他转头看向林宥，却发现林宥正冲着他笑，眼里似乎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你帮帮我。”

林宥没多说什么，憋着笑给杨齐淼倔强的手给压下去。

脸贴在杨齐淼的脸旁边。

“非常好，我说一二三就按下快门哈～”工作人员已经放弃让他两喊口号这事了。

“一～二～”

“三——”

就在工作人员喊出“三”的那一瞬间，林宥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手灵巧反握，准确地握住了杨齐淼的手腕。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倾身向前，对准杨齐淼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上去。

那个吻带着一种莫名的狠劲，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难以言喻的恨意，一时让人抓不住头脑。

杨齐淼下意识膝盖就曲起来，毫不客气地将这发疯的林宥给踹开，砸在背后的玻璃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惊得工作人员“啊”的一声，赶紧用内线喊人过来帮忙，又站在一旁拉住两人，这好好的拍照怎么就打起来了？

“你发什么疯？！”

杨齐淼脸色青了一片，狠狠地擦着自己嘴唇那两块肉。

林宥捂着肚子，扶着玻璃墙缓缓站了起来。杨齐淼那一脚根本没留半点情面，力道十足，直接踹得他肠胃一阵翻腾，肚子疼得发紧。涌上喉间的那股血腥味，他硬是咬牙咽了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的头低垂着，脸隐在阴影中，但眼睛却往上挑起，直勾勾地盯着杨齐淼，目光里夹杂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嘴角仍挂着一抹未散的笑意，叫人看得心惊肉跳。

“杨齐淼，你住我这儿吃我这儿，我收点利息怎么了？你不是早就盘算着要跟我算清楚，然后离开我吗？”

林宥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杨齐淼愣了一下，微微抿起唇，没有回应。

确实，他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了，心里也早就有回老家的计划，想要去弄清楚他的过去。

“……”

杨齐淼的沉默，无疑让林宥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人最近为什么突然对他的健康如此上心，督促他看病，还热衷于带他出门？原因只有一个，他林宥怎么会不清楚。

杨齐淼的恢复一天比一天显著，腿脚利索了，体力也渐渐回来了。而随着他的好转，离开那栋房子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这种危机感像一根紧绷的弦，时刻拉扯着林宥的情绪，让他焦躁难耐，却又无能为力。

林宥的目光沉沉，嘴角勾起了一丝带着苦涩的笑，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和杨齐淼来什么游乐园，不如一块去爬山，然后两个人一起跳崖寻个痛快算了。

杨齐淼想不明白林宥为何如此极端，脸色复杂的盯着林宥的脸，半晌才叹了口气，“赶紧过来，不丢脸吗？”

说完就转身离开。

鱼没看到几条，好好的气氛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出了水族馆，外面阳光正好，暖洋洋的照着林宥整个人在发光，杨齐淼却一身疲惫，没力气再做出什么表情。

他指了个长椅使唤林宥，“你老实坐在那里，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林宥的头低得可怜，鸭舌帽扣脑袋上，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哪还有平日里那副型男的模样？

整个人像个漏气的轮胎，毫不顾及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目光游离，低头无聊地数着地上的石头。

杨齐淼觉得林宥病好转没几天，又往另一个方向疯了。

他买了一圈，剩下的钱正好够一瓶矿泉水。

回来一看，林宥还是那个姿势。

杨齐淼掀开那鸭舌帽，看到正在抿着嘴苦哈哈的林宥，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你委屈什么？你以后吃我一次豆腐我就打你一拳，看你什么时候才学会老实。”

“……”

杨齐淼将矿泉水塞进林宥手里，“喝点水，给你的脑子降降温。”

水瓶刚碰到手心就滑了出去，从他的腿上滚落到地上，顺着地面转了好一会儿。

杨齐淼眼疾手快，迅速弯腰捡了回来。但他一弯腰，藏在身后的气球没兜住，就这么悄悄在他背后升了起来。

林宥整个人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气球，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