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叶向姨妈告状让毫无准备的苏方木措手不及。
厨房的家居有条不紊地按照既定的程序烹饪食物。姨妈坚持认为同样的食材依照同样的步骤烹饪,自己动手比家居智能进行处理更有营养。
姨妈骤然听见苏万叶呼喊她的名字,忙不迭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下,不忘点击自动处理的按钮。
“万叶你说什么?方木怎么了?”姨妈双手淌着没有擦干的水滴,慌乱地跑过来查看苏方木的情况,“是身上哪里疼吗?要怎么做?代咏冬你是向导快过来看看!”
代咏冬的漫画书在她手中翻动,她胡乱夹住险些掉下地板的漫画书,赤着脚走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向导啊,苏万叶不是在这吗?”
窗外的天空更暗了,苏方木的四肢僵直,每动一下都会发麻。轻轻动弹手指连发带动的无力麻木,她忍受床单的轻微刺激带来的刺痛说:“我没事。”
代咏冬把夹在腋窝下的漫画书藏好,漫不经意地挠动房门说:“苏万叶你太大惊小怪了。苏方木说的没有错啊,她伤的那么严重,居然还能活下来。”
“呸呸呸!在家里不准说这些丧气话!”姨妈不高兴地说,“方木下次不能这么拼命了,你坏把姨妈吓死了!”
苏万叶和代咏冬提起苏方木浑身上下全是血的那一天,姨妈的脸色骤然白得吓人,她那颗辛勤劳作跳动几十年的心脏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她没有见到身为哨兵的姐姐最后一面,姨妈不想在有生之年再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苦楚。异兽潮是忽然爆发的,苏方木的双亲来不及和亲友告别便匆匆前往异兽潮爆发的地点增援。
那天正好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苏方木随同双亲去奶奶家,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奶奶家日夜等待,等回来的只有双亲离世的噩耗。
姨妈听见姐姐牺牲的消息,她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那会她的身体受到极大的刺激昏过去,再醒来时,距离她收到姐姐离世的消息已经过去六天。
牺牲的哨兵已经下葬。听闻牺牲的人数太多,负责相关事情的机器因为连转工作报废了数台。
那天,天空比现在还要暗沉,四处是失去至亲至爱的哀鸣。异兽潮结束前日日担心受怕,担心异兽冲破防线残害人类;异兽潮结束后,幸运的群体不必经历生离死别,正在欢欣雀跃迎来崭新的一天。
经历一场超大暴雨的家庭,房屋被滔天雨水冲垮,即便是重新再建立起新的房屋,地板一生潮湿。
姨妈捂住胸口,执拗地要去墓地看姐姐一眼。她的姐姐说哨兵,而她只是一名普通人。姨妈被看守墓园的人归纳到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已经牺牲的哨兵的亲属一类。
看守墓园的人只认红色盖章的关系证明,不认姨妈的口头描述和其他相关证明。
姨妈因没有取得盖上红章的证明,唯有对着墓园大门与一众无法进去看亲人最后一眼的人一起哭天抢地地喊着姐姐的名字。
姨妈忘记了苏方木。
如果不是偶然一日翻阅她与姐姐拍摄的相片,看着照片上的姐姐的面容逐渐成熟,看见她与姐姐两个人一起抱着各自的女儿的一张合影,姨妈还沉浸在没有长大的时光记忆中。
姨妈找到了双目发红的苏方木。苏方木身形消瘦,皮肤病态白到吓人,她就站在一棵银杏树下与她遥遥相望,双目涣散无神,漫不经意地翻看着手中金黄的银杏叶。
金黄色的银杏叶隔着苏方木和姨妈转动。
一阵风吹过,枝头上的银杏叶纷纷扬扬飘落,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要飞起。孤独的苏方木是一个年幼的游人,她没有旅行的目标,没有旅行的终点,仿佛要被飞舞的银杏叶吞噬。
姨妈吓得抱紧苏方木。她只有从活着的苏方木身上才能看到一点姐姐的希望。
苏方木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掌,不知是拍打姨妈的后辈安慰长辈还是应该安静沉默,任由姨妈发泄心中积攒许久不能发作的苦闷思念。
姨妈:“方木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别做傻事啊!姨妈很害怕下一回见到你的时候,你再也不能喊我姨妈了。”
苏万叶:“你受伤的当天晚上,姨妈和代咏冬一起来到疗养塔。”
苏方木艰难地侧过头看苏万叶,姨妈的哭声落在耳侧,她的耳朵被哭声震的发麻。
“对的,外面的人都在喊疗养塔出事了。疗养塔塌了。”代咏冬继续挠动房门,她用上更多的力气挠门,挠得吱呀作响。她撅着嘴说:“妈妈担心你,不管我怎么劝说阻拦都要去疗养塔找你。”
苏方木下垂的视线落在姨妈脑后的长发上。她在前线几年,回来城中在疗养塔内没有好好的看过姨妈。
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间里,姨妈的黑发添上许多霜白。如果妈妈还活着,妈妈的头发会不会也变白了。
苏方木沉静乖巧地等姨妈的情绪稳定下来。厨房传来几声短促的提醒音,饭菜已经做好了。
“我们去吃饭吧,方木你饿了对不对?”姨妈抹干眼泪说,“我忘记了,方木刚醒,你还是在床上吃方便些。睡了这么久,一定没力气了。”
姨妈不等苏方木回答,她自顾自地为苏方木安排好一切,没有注意到代咏冬嫉恨的双眼。
代咏冬回头看一眼走进厨房的姨妈,做出一副凶恶的嘴脸对苏方木说:“苏方木你别想抢走我妈妈!我才是妈妈唯一的孩子!”
苏方木的双亲离世后,姨妈将苏方木看成她的大女儿。姨妈每次带苏方木和代咏冬出去被人问起便回答自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哨兵,二女儿是向导,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苏方木清楚的认识到当中的不一样。她和代咏冬是不一样的。“我没想过。”
“最好是这样。”代咏冬冷哼一声继续说,“你别跟有病似的伤害自己,用这样的方法引起我妈妈的注意力!”
“嗯,我是有病。”苏方木双眼闭上,表情冷淡地说,“我没有想过引起姨妈的关注。”
“你……”
苏方木的反应太平淡,让代咏冬有一种自己一个人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她和苏方木刚刚单方面建立起来的【对付苏万叶联盟】宣告解散。
“还有你,苏万叶!”代咏冬气得不能忽略掉一旁沉默的向导,“别以为你能成为我妈妈的第三个女儿!你以为盯着我学习制药,给我补课就能取得我妈妈对你的信任和爱?你别太天真了!就算你帮过我也不行!”
苏万叶直视代咏冬气得直冒火的眼睛说:“你放心,我没有想过这个事。”
“最好是这样!”
等代咏冬离开,苏方木才睁开眼睛看苏万叶。“姨妈为什么会来疗养塔?疗养塔的其他哨兵应该有统一的安排。”
“搭建疗养塔的建筑材料近日都运到那里了,准备重建疗养塔。其他哨兵……确实另有安排。你是唯一例外通知亲属领回家的哨兵。”
“理由是什么?”
“危险等级太高。那边怕担责,院长就让我负责给你疏导。”苏万叶没有隐瞒苏方木的意思,“你在那里的修复舱修复身体多处创伤,我会陪着你到疗养塔重新建好。”
“麻烦。”
苏方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知是说疗养塔的安排很麻烦,还是自怨自艾自己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麻烦。
苏万叶:“对我来说,你不是麻烦。”
“院长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苏方木并没有要与苏万叶倾诉自己做了什么梦的想法,她假装不经意提起院长。
“从表面上看是止血的药,成分……我没有分析成分的仪器。”苏万叶皱着眉头思考,“只能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哦。”
两人的对话没有进行下去,因为代咏冬臭着一张脸端来了饭菜和汤。
苏万叶在床上架起一张桌子。她陪苏方木在房间吃饭,在苏方木执意逞强要自己一个人吃饭时戳破肢体无力的现实。
苏万叶:“你瞒不了我。”
苏方木浑身难受地被迫接受苏万叶的好心照顾,途中时不时还要面对代咏冬嫉妒到双目发红的眼睛。
“我妈让我过来给你加些菜。”
“我妈让我过来给你加些汤。”
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苏方木趁着房间没有第三个人,对苏万叶说:“你不应该让姨妈领我回来。”
“不然你能去哪里?继续蜗居在舱内?受人嫌弃和白眼做康复训练恢复行走能力?”
苏方木不觉得自己需要做康复训练。如果是梦里的伤势,她在修复舱内的时间会更长,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醒来,那时真的要做肌肉训练恢复萎缩的肌肉。
苏方木和苏万叶都没有提及奶奶家。
苏方木:“姨父去哪了?”
“出差,再过一个月才能回来。你别担心姨父和姨妈会吵架。”苏万叶给苏方木说起姨妈的体检报告,“趁你住在姨妈家,好好劝一下姨妈再做一个详细的全身体检,她上次做的体检太简单了。”
“又是你的猜测?”
“你就当作是吧。”苏万叶闭口不提为什么叫姨妈做全身体检,“我可以出钱给姨妈做体检。”
苏方木:“不需要。我有钱。”
代咏冬:“我有钱,不需要你们的钱。”
苏方木看了几秒代咏冬问:“代咏冬,你的精神体是博美?”
“是啊。干嘛?”代咏冬警觉地瞪住苏方木。
“它会听我指令吗?”苏方木忽然记起苏万叶那只赤色的狐狸,她想要拿代咏冬的白色博美做实验。
她的精神体是雪色的狼、苏万叶的赤色的狐狸、代咏冬的是白色的博美,三者都是犬科动物。苏方木找不到另一个是犬科动物的精神体做实验,她只能从代咏冬身上下手。
“想啥呢!”代咏冬立即愤怒的跳脚,指着苏方木嚷嚷,“你还想命令我的精神体!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我表姐都不行!”
“现在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命令其他人的精神体?”苏方木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据她所知,没有人。
向导和哨兵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当然啊,我的精神体又不是你的精神体!”
“为什么我可以……”苏方木扫了一眼苏万叶,沉默。
“干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指挥了另一个【苏方木】的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