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镜翎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在她的小二楼。她平时确实不喜欢有外人打扰她的清净,但是陶熹微是客人。
章碧华也是个爱干净的人,上上下下打扫的一尘不染,房间里头换的都是新被褥,旧的都扔掉了。
雷豹放下行李箱,就从房间退了出来,他的房间被安排在隔壁。一有什么响动,他能第一时间赶到,此次来北平,他就是保护二位小姐的。
迎春则是贴身照顾,将衣服取出来,整齐的挂在衣柜里头。
顾嫣脱掉风衣,迎春接过,抖了抖衣服上的潮气,就挂进了衣柜中。
陶熹微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灿烂天气,不由想到郏阳这几日的阴雨连绵,像是天破了个窟窿般,下个不停。
没想到北平还要比郏阳暖和几分。
“冷吗?”陶熹微关了关窗,问着顾嫣。
“不冷,挺热。”顾嫣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坐车这几天,她确实也累了。
陶熹微轻轻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拧开钢笔帽,写着信。
楼下已经亮起了灯,地板上像是被打了腊,灯光一照,发着亮。
孔镜翎走进厨房,看着忙活的章碧华,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章碧华先开了口,“您放心,我的厨艺还是挺不错的,做些客人没吃过的。”
孔镜心没骨头的倚在门上,点了一根烟,说:“老姐姐厨艺高超,咱们就别担心了,交给姐姐就是。”
章碧华洗着菜,笑道:“瞧好吧。”
“小心手,别再烫着了。”其实这才是孔镜翎想说的话。
之前章碧华给她做饭,有好几回不是油溅到了手背上,就是手指头被烫的通红。她只是想说,其实也不用她来做这顿饭。
“哎呀,没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不可否认的是,章碧华是乐在其中的。
只要阿宝喜欢,她一天做十顿饭都行,天天待在厨房都成,住在厨房都行。
“嗯。”
孔镜翎点了点头,从厨房退了出来,没看孔镜心一眼。
吸了一口烟,孔镜心跟了上去,低声问:“大姐,这事能谈成么?”
孔镜翎在沙发上坐下,听得清浅一声,她端起酒杯,轻轻摇着,“事在人为。”
葡萄酒在杯中翻滚着,高脚杯倒映出孔镜翎那张脸来,她的双眸是冷淡的。
孔镜心走到沙发旁,揽住孔镜翎的腰肢,靠在孔镜翎的肩头,叹了口气说:“付北鸣那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死?也不知道他给理查德那个死洋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竟然真要把汽车构造图交给他,那种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只有在孔镜翎面前,孔镜心心里头才是委屈的。她的委屈,也只和这个姐姐倾诉。人看着懒懒的,没什么力气,每天这样应酬确实也是累极了。
孔镜翎搁下酒杯,揉了揉孔镜心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说:“一个贼,能有什么好人品?”
“东来都弄不死他,这老东西真是命硬。”想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孔镜心不由咬了咬牙。她枕在孔镜翎的膝盖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孔镜翎捏了捏孔镜心的下巴,用了点力,笑的冷淡,“东来做事情喜欢留余地。我不。”
“大姐你不会吧……”看到孔镜翎的笑容,孔镜心立马就要起身,却被孔镜翎按了回去,“躺着别动。”
孔镜心的头发有些乱了。
孔镜翎温柔的揽过孔镜心额前的碎发,眉眼也柔和,“好好休息,少抽烟。这几天有得忙。”
孔镜心点了下头。
别人不了解孔镜翎,可是她了解。
她大姐是下死手的。
北平人人都传谢家父子俩多么残忍毒辣,却不知她大姐也是这样的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看着大姐的可怕眼神,作为妹妹,她都是恐惧的。
六点三十分,章碧华忙活完了,一道道菜上桌,摆好碗筷,就去楼上请了郏阳来的客人。
敲开门,章碧华站在门口,微笑客气道:“陶小姐、顾小姐,请下楼吃晚饭。”
陶熹微颔首,回以微笑。
章碧华点头、微笑。
顾嫣翘着二郎腿,弹了弹烟灰,离开了床,“饿了,吃饭去。”
陶熹微“嗯”了声,又把门打开了。
二人下了楼,迎春继续待在楼上收拾东西。
“陶小姐、顾小姐,请坐。”
章碧华拉开餐椅,请二位小姐落座。
陶熹微与顾嫣都道了声谢,章碧华这才仔细去看二人,陶小姐看着是个阴郁的人,脸上虽然有微笑,可透出来的却是冷意。顾小姐生的妩媚,举手投足间都很大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就是怎么一个姓陶,一个姓顾呢?
同父异母?
章碧华猜测着,心里头的八卦之火又烧了起来,她实在听周妈说太多人的风流事情了,脑子里一整天都是这些。
“陶小姐、顾小姐,请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章碧华笑的温和,她今天做了几道北平菜,还有几道现代菜,共有十个菜,十全十美嘛。她希望大小姐这次的生意能谈成功。
陶熹微轻点头,“多谢。”
“您不谢,应该的。”
陶熹微还是微笑。
孔镜翎道:“二位请用。”
陶熹微看着孔镜领,十分客气,“您也是。”
大家都动了筷子,吃起饭来,章碧华就在一侧伺候着,没什么就添什么。陶熹微吃了一口菜,确实觉得很可口,继而就多吃了些。章碧华就盛汤、盛米饭,眼疾手快的,根本不让每位小姐自己动手,她一个人就全包了。
孔镜心很是满意的。
章碧华不管大事小事,不管是在大场合还是小场合,都很周到全面。
吃饭期间,孔镜翎没谈生意上的事情,陶熹微也没有提起来。她实在是累,孔镜领当然也清楚,舟车劳顿,自然疲乏。
吃完饭,陶熹微放了筷子,章碧华又问合不合胃口,吃饱了没有,晚上要是吃宵夜的话,尽管招呼她,她随时待命。
陶熹微甚是满意,谢过了章碧华,当然也谢过了今天的主人,孔镜翎与孔镜心。
聊了会天,时候也不早了,陶熹微与顾嫣上楼休息。
章碧华才去厨房收拾了。
孔镜心早困得不行,抽完最后一根烟拿上外套去了前头睡觉。
孔镜翎则是在沙发上坐着,等章碧华收拾完,一起上楼去。
她坐的端正笔直,面前的茶几上放的是空酒杯。
她确实很少喝酒了,今天才是第三杯。
回到房间的顾嫣拆着头发问:“那位是?”
“那位章妈?”
顾嫣点头,“那位章妈。”
陶熹微脱了外套,准备去浴室泡个澡,她回答说:“应该是孔公馆的老妈子吧。”
顾嫣没说话,但心里头始终觉得诧异,这样年轻的老妈子整个郏阳都找不出来第一个。看来北平却是要比郏阳更开放许多。
第二天清早,孔镜翎先是带二人参观了卷烟厂,又去了大兴百货,之后在承和堂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又去拜见了理查德,理查德还是那个样子,一味地抬高价格,只字不提汽车构造图的事情。
孔镜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她已经不对理查德有所指望了,她爸爸说的没错,她们可以自己研究,就不相信研究不出来。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几人去了东福举办的晚宴上,这次陶熹微来北平,也要见东福的。是她父亲陶璟明的吩咐。大家都是做鸦片生意的,自然都认识。
杯觥交错,人来人往。
头上的水晶吊灯无比闪耀,长久的看下去,几乎能刺瞎双眼。
孔镜翎陪同陶熹微去见了东福,站在东福身边的是付北明的儿子,“付常润”。
付北鸣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子嗣单薄,就算娶了几位姨太,但肚子都没动静。他本人不行,所以很难怀上孩子,所以对唯一的一个儿子疼爱有加,付常润也就行事张狂。
他看到章碧华,咸猪手就伸了出来,在章碧华没看见的情况下摸了一把腰。
感受到的章碧华立马转身,看到付常润那张轻佻又糊满脂粉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你摸你妈呢?”
付常润没想到会吃瘪,一般女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最多瞪他几眼就没下文了。可是今天这个女人居然敢打他?
孔镜翎看着桌上的烟灰缸,想都没想,一手拿起来,冲付常润而去,抡起烟灰缸就往付常润的头上砸,一下又一下,声音砰砰,像剁肉馅那样,砸的付常润毫无还手之力,耳边惊呼的声音也渐渐散尽。
孔镜翎没有停手,她冷着脸,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直至烟灰缸染成了血色,她才停手。
付常润躺倒在地上,头破血流,流出的血几乎快聚成一个小水洼。
听到消息冲过来的付北鸣跪倒在地,抱起付常润的身体,大声嘶吼起来,“医生!快叫医生来啊!”
他急的快要疯了。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要是他的宝贝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付家就绝后了啊!他绝对不能允许有这种事情的发生!绝对不允许!
付北鸣抬头,死死盯住满脸是血的孔镜翎,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