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讨厌她?就这么不想看见她?
段心娴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孔镜翎狠狠践踏了。
瞬间,她觉得无趣起来。
走到了大兴百货门口的人,又掉头回去了。东明跟在身后,脚步急促,他拉着段心娴的胳膊,低声道:“心娴!别把自己弄的那么不开心好不好?开心一点好不好?”
段心娴看住东明,越想越气,她踮起脚吻住了东明的唇,直到咬破了唇,她才松开人。
东明不明所以。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指腹上多了一抹血,他舔了舔唇,又追了上去,喊着:“心娴!”
孔镜心“啧啧”两声,实在没眼看。
这姓段的,真是不分场合。她跟东明那点烂事是巴不得大家都知道么?
抽完了这根烟,孔镜心扔了烟头,拿鞋跟踩了踩,挽住孔镜如的胳膊进了大兴百货招待客人。
“周太太,好久不见啦,您怎么又漂亮了?”
“吴先生好,这是您太太吗?简直太美了,美的像仙女。”
“楼局长您好,您楼上请。”
“……”
花蝴蝶又在草丛里来回穿梭,一番招呼打下来,孔镜心口干舌燥。
讷甘忙递了瓶汽水来,还贴心的插了根吸管,“二小姐喝汽水,天热。”
“谢了。”孔镜心接过汽水,一会一瓶就见了底。
孔宗耀的办公室在三楼,刚送走一批人,就又进来两人。
东福冲孔宗耀拱了拱手,穿着灰色长衫,剪着短发,一张脸看不出年纪来,他说话客气,笑道:“恭喜恭喜啊,宗耀。生意兴隆。”
孔宗耀也拱拱手,皮笑肉不笑,“东兄客气了,请坐请坐。”
孔宗耀看了眼秘书,秘书忙泡了两杯茶来。
东福看了眼身旁的大儿子“东来”,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秘书泡好的茶,看着孔宗耀说:“宗耀,你也知道,我这个犬子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尤其是在男女朋友、婚姻这方面,更是闭口不提。所以我此次厚着脸皮来,还是想请您再给犬子一次机会。”
“我这张老脸啊,迟早要被他给丢完!”
东福指了指东来,心里暗骂了几句。
若他们东家能与孔家结成这门亲事,必然会对他们东家的生意有好处。东家是东家的人脉,孔家当然也有孔家的人脉。二者的人脉资源结合,对他们两家都是有好处的。
要怪就怪东来没用。
连女孩子都不会哄!
要是他再年轻十几岁,肯定比这个儿子有出息!
东来还是不说话。
东福一巴掌扇在东来的后脑勺,气的不行,“真是废物!”
孔宗耀见状就说:“东兄,孩子们的事我们不敢多说,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们啊,就不要逼他们了。东来是个好孩子,您也为他考虑考虑吧。”
“唉……”
东福沉沉叹了口气,低头摇了摇头,他去过孔家好几次,每次都是去提亲,每次都是失败而归。这一次,又一样了。
东来抬起眸,五官端正,他的头发浓密,穿着米色西服,他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平静的说:“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孔宗耀:“啊这……”
真是平地惊雷。
东福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自己儿子说的话给震惊了,“那个男人,他还抽大烟玩女人还是个赌徒,也是一个亡命之徒。”
孔宗耀:“……”
东福气疯了,他从沙发上起来,顾不得旁人在场,指着东来就骂:“你说什么?你把方才说的话给我再讲一遍!你疯了吗?你找男人就算了,你怎么还给我找一个抽大烟的!你不知道抽大烟的人都是什么人么?”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你逼我逼的太紧了。我只有说出来,好让你死心。”
话落,东来系上西装扣子,从沙发上起身,他拍了拍褶皱的衣角,看着东福,等待着落在他脸上的巴掌。
他拥有一双很深情的眸子,不管是看谁,都是那般深邃。
东福只是叹了口气,他已经抬起了手,却又落下了。
家丑不可外扬,他无奈摇摇头,说:“宗耀,实在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丑事。打扰了,我们这就走了。”
“你也别怪他。”
“我怪得了么?”
东福苦笑着着,这就是他的孽么?他开妓院、鸦片馆,害得那么多人妻离子散,最后抽大烟抽死的更是不在少数。现在他唯一一个有本事的儿子,竟然是这副模样!找了个五毒俱全的混蛋!
他怎么能不生气?
拽着东来离开了大兴百货,东福在车上扇了东来十几个巴掌,说起来也可笑,东福还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可他做的事,犯的都是戒。
东来就挨着,一声不吭,他的双颊被打的通红,时不时传来疼痛。他也没管。
等回到家,家里的老妈子看见后,立马拿了浸湿的毛巾来,“大少爷,您敷敷吧。消肿快一些,我这就去给您煮些鸡蛋。”
东来微笑起来,平易近人,“谢谢苏妈。”
他捏着贴在脸上的毛巾,进了自己的卧室。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那座教堂。典型的西式建筑,尖塔拱门,斑斓的彩色玻璃窗。那是一座天主教教堂。就在他卧室的对面,走路过去很快就能到。他会在晚饭后,坐在教堂里的祈祷室里。有时候,他待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大教堂传来的弥撒声,还有钟声。
东来翻了个身,枕头下压着一本《圣经》。他却从来没有翻开过。因为他是罪恶的,是罪孽的。
两点多的太阳正红火,码头上的工人们卸着货物,汗流浃背的。
孔家的卷烟厂在码头附近,风吹来都有一股鱼腥味。但这里停靠的船只是四通八达的,可以将制成的烟运往任何一处,在交通上便利许多。这个码头现在也是孔家的。
孔镜翎下了车,章碧华忙追上去,“大小姐慢点走,您还穿着高跟鞋,别摔着了。”
孔镜翎没有停下步子,反而越走越快,“说你老你还真喘上了?这点路都走不快,还不及周妈腿脚利索。”
章碧华的这个胜负心呦,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她昂首挺胸像只大鹅似的,一会就追了上来,还不忘抬高下巴,好让孔镜翎夸她。
然而,并没有被夸。
孔镜翎去办公室见了烟厂的负责人,负责人姓董,单名一个月字,是孔镜翎的同学。也是留洋归来,对香烟有所了解,所以被孔镜翎雇佣了来。当然孔镜翎也说了多种香烟口味的事儿。
烟厂已经建成,机器设备也都安装到位,就等运行。
章碧华立在一侧,听她们两个谈生意往来,孔镜翎偶尔问一句,章碧华就回答一句。基本上就是其他口味的香烟怎么制作,也没别的事。
章碧华也不是很清楚,挠挠头说:“应该就是用玫瑰花瓣做吧,但玫瑰的花期不长,估计到时候供应不上。”
孔镜翎说:“春暖花开的地方,花期会更长,不用操心。”
“大小姐说的对。”
董月笑了声:“我们已经请了专业的人士过来研究,估计这个月月底就能研制出来。到时候可得请镜心过来尝尝味道如何。”
“就是嘛!专业的事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让你说话了?”
孔镜翎刀一样的眼神看住章碧华,吓得章碧华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多嘴了。她低头绞着手的模样,又让孔镜翎笑了。
董月带领着孔镜翎参观介绍完,已经快六点多了,两人握手分别,孔镜翎叫司机开车去昌德楼吃饭。
章碧华心里美滋滋,终于能吃顿好的了!
跟着大小姐,那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她这会也确实是饿了。大小姐肯定也饿了,毕竟都一天了时间了。
昌德楼在北京城最繁华的街上,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妓院、鸦片馆、戏楼,还有吃饭的喝酒的,住店的。都在这一块聚集。从前这里是王公贵族们才能来的地方。现在,人人都能来。
车子停下,章碧华麻溜的下车,打开车门扶着孔镜翎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昌德楼。点了几道招牌菜,一瓶酒。
酒是孔镜翎喝的,菜是章碧华吃的。
她喝酒,她吃菜,两人都不说话。
吃完饭,两人就离开了昌德楼,走到车旁,孔镜翎抬头看着对面的春风院,不由笑了,她对章碧华说:“你知道吗?这里原来是一座修道院。小的时候,我经常会和东来在这听弥撒仪式,坐在教堂的椅子上,看着主教,还有唱诗班的修女们歌颂主。但是现在,修道院已经被推翻,盖成了东家的妓院。不觉得很讽刺么?”
孔镜翎看向章碧华,似笑非笑。
章碧华抿抿唇,皱着眉说:“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春风院门前挂着昏黄的灯笼,人站在下头,都是橘黄色的,更显气氛暧昧。
门口的妓女娇媚的招揽着客人,“来玩啦!”
“嗷呦,李大爷,您都几天没来啦?我可想死你了,快里头请。”
“东二少!您快里头请,里头请里头请……”鸨母亲自接待着东明,毕竟,这是东家的地盘。可不得把财神爷供着了?
章碧华就那么看着,还有一男一女进去的,实在是叹为观止。
这时候,一个扭着柳腰,风情万种的女人走到章碧华跟前,掐住章碧华的小腰,拿扇柄挑起章碧华的下巴,红唇魅惑道:“姑娘,我看你看了好半天了,要不要进去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