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碧华一个箭步，冲到了季锦棠面前，认真的说道：“季二小姐，我家大小姐不方便与您一起休息。您是黄花大闺女，我家大小姐也是，所以，我们就先回了。若您有空的话，可以来孔公馆找大小姐喝喝下午茶。”
“翎翎，我可以去么？”
季锦棠眨着眼睛，问的小心翼翼，真的害怕孔镜翎会拒绝。
“欢迎。”
孔镜翎看了一眼章碧华，猜到了她这么说肯定不是出于客套。
等离开了季家，刚坐上车，章碧华就说了目的，“大小姐，这个季家的二小姐人还不错，他们家是开采金矿的。不如我们就跟季家合作，从他们家拿一手的金子货源，然后我们自己再设计出各种饰品样子，请专业的师傅来手工制作，绝对能风靡整个北平！”
章碧华说的胸有成竹，她脑子里可有太多造型图案了，都是洋气又洋气的。北平的太太小姐们肯定也没见过。
所以她们要做这个生意。
季锦棠么？
当季锦棠把海棠酥捧到孔镜翎面前的时候，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海棠酥她小时候喜欢吃，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孔镜翎就觉得人哪，太无趣了。
她说：“你说的我会考虑。”
“给你。”
孔镜翎把一个灰色的布袋子扔给了章碧华。
“什么东西？”章碧华一脸疑惑，她是想打开来着，但是大小姐都还没下车呢，她着急打开不礼貌。
孔镜翎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上次我看你盯着那支睫毛膏，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有那么一丢丢。”
其实不是一丢丢，是很大的野心。
孔镜翎开了点窗，夏夜的微风吹进来，吹散了酒意，她看着那轮明月，淡淡说：“说来听听。”
章碧华点头，就说了，“我们可以推出自己的彩妆品牌。后续我们还可以推出一系列的产品，比如手提包、斜挎包、背包，还可以涉猎服装、鞋子等等。将一个普通的彩妆品牌打造成商业帝国。甚至是顶级的奢侈品品牌。”
后世的化妆品牌子层出不穷，国内的化妆品好用实惠，但还是敌不过欧美大牌，基本上都被洋牌子垄断了。所以她就想，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好好的利用自己的想法与资源。国货，不输任何一个洋牌子。
孔镜翎听后，沉吟片刻。
她看着章碧华的眼睛微微亮了。
她说的很对。
“很好。”
“谢大小姐夸赞。”
“等大兴百货装潢完了，我们再好好谈论这个事情。”
章碧华颔首，坐的端正。
这事情可不好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什么都需要时间。比如大兴百货，就会是一个新的起点。
孔镜翎靠在了后座，闭了闭眼睛，休息了一会。
章碧华拿包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外套，盖在孔镜翎身上，又小心翼翼的把窗户关上了。风虽然不冷，但吹多了是要头疼的。
回到孔公馆，章碧华让司机等了一会，毕竟大小姐好不容易睡一会。她太累了，也太疲倦了。是该好好休息的。
等到孔镜翎自然醒了，章碧华才将车门打开，扶着孔镜翎回了小二楼。
“你早点去睡吧。”
“今晚不读书了吗？”
孔镜翎摇摇头，又掩嘴打了个哈欠。
章碧华点头，“好的大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我随时都在。”
孔镜翎沙哑的“嗯”了一声，困意沉沉，冲了个凉就去卧室睡了。
章碧华则是打开笔记本，继续写起日记来：六月十九日，大小姐竟然问我好多问题，我很开心！哦天哪，我竟然才来孔公馆四天！却感觉像是来了好长时间……
今天的日记，章碧华写的多了些，自己一个人念着写着，写了整整两页，她写的一手好字，在台灯下异常温暖。
不过章碧华觉得字写的好的人是二小姐孔镜心，写的一手娟秀小楷，一撇一捺，美女簪花似的。都说字如其人，但也不见得。孔家四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在国外留的学，只有孔镜心是在北京大学念的书。也是唯一没去留洋的人。
心正字正，如同明镜。章碧华觉得，孔镜心的名字起的好。
将日记本收好，章碧华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她把窗帘拉上，哼着黄梅戏去浴室洗澡了。
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章碧华就躺在了大床上，床头柜上的一袋东西是大小姐给她的，里头铃叮咣铛的，章碧华纳闷，这大小姐是给了她什么东西？
她拾起身来，把那袋东西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竟是几块大洋！
大洋？
大小姐这是给她发工资了么？
可想想也不对啊！
章碧华把里面的大洋全部倒了出来，数了数，一共四块。其实也不用数……
章碧华就琢磨啊。
难道是她干了四天，所以是这四天的工资？可是既然是工资，怎么从季家出来要给她呢？这也不合理啊！
章碧华皱了皱眉，再去看那四块大洋，脑子突然就灵光了！这可不就是季春拖欠她的工资么？！就是四块大洋！她当初去季家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季春给她开的工资高，一月是四块大洋，要知道四块大洋折合成现金得有一千六百块。算是顶高工资了。季家其他的老妈子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那也都顶天了。可章碧华能拿四块大洋。试问，哪个老妈子能挣这么多？
可章碧华一个月干下来，工资没结，还要被季春骚扰。她才知道，季春是看上了她的模样，那个色狼！只是她没想到，大小姐竟然替她给要回来了。心里头暖乎乎的。
她又一想，其实她说的每一件事情，大小姐都放在心上，就像今天问她睫毛膏的事。她都记得。
不知什么时候，章碧华竟然红了眼圈子。
她赶紧擦了擦，拉上被子，把头蒙进去，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入睡了。
早晨章碧华是在鸟语花香的氛围中起来的，她昨晚梦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东西，一睁眼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给大小姐做好早餐，章碧华伺候着大小姐吃了，去前头请安，请完安章碧华又得大小姐吩咐去了大兴百货当监工，她坐在黄包车上，扇着扇子，惬意极了。
外头鸟儿的声音叽叽喳喳，花园里的花儿五彩斑斓，瞧着就有好心情。
孔宗耀在沙发上坐着，喝了口咖啡，手里捏着报纸看。
孔镜翎接着电话，说了好一阵子，高脚杯中的红酒是一口没喝。没来得及喝。
孔镜知丢魂无魄的从楼上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连连打了个好几个哈欠。她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她吃东西很没食欲，胃口也小，喝了口粥，吃了几口菜就饱了。
周妈就心疼的说：“三小姐，您吃这么点怎么成呢。要多吃点的。”
孔镜知喝了口水，声线温温和和的，“谢谢您周妈，我吃这些就饱了。”
“多吃点嘛！”
周妈才是操碎心的老妈子。
她操的是整个孔家的心，章碧华就只负责替孔镜翎操心。
孔镜知其实挺温柔的，她冲周妈笑起来，“下次我多吃点。”
周妈也只是叹了口气。
擦完嘴，孔镜知就离开了椅子，准备上楼，被孔宗耀给喊住了，“下午不是去写生？又上楼去做什么？打了几天几夜的麻将，还没过瘾？”
孔镜知是学美术的，刚好接了孔宗耀的班，她本人也挺爱画画，擅长的是各种临摹、人像，还有油画与雕塑，孔公馆就是孔镜知设计的。但她最爱的还是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庄严神圣的丝绸之路、美丽的九色鹿、缥缈神秘的飞天仙子，飞舞的彩带缠绕着，踏着朵朵祥云，飞入九天。
她想去敦煌。
可奈何现在时局动荡，孔宗耀完全不同意，孔镜知自然不敢忤逆。她知道父亲是为了她的安全。
孔镜知乖乖点头，应道：“好的爸爸。我下午会去的。”
孔宗耀低低“嗯”了声，继续看报纸了。
“去他妈的二百五！”
孔镜心骂着进来，手里夹着的眼快燃尽了，她身后还跟着个秘书，皱紧眉头同孔镜心说着什么，孔镜心就是一个劲的骂人，那张脸都骂红了。
“让那丫滚蛋！”
这头孔镜翎骂了句，把电话狠狠的撩了。
那头孔镜心还在泄怒，“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谁拿他炝锅啊！下回我见着了，抽死他大爷的！”
上了楼梯，骂声才渐渐远去，直至听不着。
孔宗耀没受什么影响，他已经习惯了。
孔镜知更是人淡如菊，漠不关心，去楼上装好了写生用的东西，戴上一顶大遮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镜，带了个丫头坐上马车去了。
车轱辘滚起黄土，孔镜知吹了吹，她摘了墨镜，看着河边的芦苇，正翠绿着，随风飘舞。她拿出画板，画着她眼里飞驰而过的短暂芦苇。
打麻将她是痴的，画画也是痴的。
马车停下来，杏子搀扶着孔镜知下来，入眼的景色宜人，有红有绿，有湖泊有山林，有栖息在树上的小松鼠，还有隐隐约约出现的狐狸。
孔镜知动了笔。
在白昼变为黑夜前。
它扑咬、猎杀、撕扯，直至血肉模糊。直到它的胜者姿态出现。
它浑身竖立的毛发红的像火，像一团燃烧炙热的滚烫火球。
在响尾蛇和毒素靠近前。
它发着光亮的眼，紧紧盯着前方的猎物，伺机而动，不留余地。
它舔了舔带血的爪子，亮丽的毛发生长在无边森林，明媚的色彩隐匿在茂密树下。
夕阳交汇，树与狐的影子像是在低声密语。是栖息在树叶上的麻雀，是树梢上的松鼠。它们在说什么呢？
“你画的太好了，我都不晓得要怎么夸你嘞！”
温夫人水平有限，除了惊叹就是惊叹。她本来是要找孔镜知打麻将的，但被周妈告知出来写生了，于是她就跟着来了，反正她也没事干。
温夫人不过三十岁，是个笨蛋美人，她抚摸着孔镜知的这幅画，都不敢把手套拿掉，生怕弄脏了。
孔镜知含笑望着温夫人。
是的，就是上次打麻将昏倒的那位“温夫人。”
她实在欣赏不了这么高雅的艺术，将那幅画还给了孔镜知，挽着孔镜知的胳膊说：“哎呀我看不懂，不如我们几个打麻将吧？我带来麻将来的！”
伺候孔镜知的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