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星期天

尹思一今天同父母一起出门赶集。集市上人挺多，商品更多，看得她眼花缭乱，啥都想凑过去看个热闹。

黄芬兰看不过去女儿幼稚的模样，又担心孩子在她跟前走丢，只得无奈地牵着女儿，随着对方从一个摊位窜到另一个摊位凑热闹，顺便跟女儿讲解看到的东西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源、有什么用途。

尹爱党乐呵呵地跟在妻女的身后，遇到认识的人，便彼此打个招呼、聊下家常。

逛得差不多了，踩着饭点，一家三口在集市上吃了富顺豆花和羊汤锅，买了冷吃兔、富顺苕丝糖、花生糖、红心猕猴桃、盐源苹果、干巴牛肉和泡萝卜。

满载而归后，一家人意犹未尽地坐在客厅里聊着在集市上的所见所闻，计划下周再去，到时候买一些可以带去国庆秋游的食材和东西。

黄芬兰已经和亲朋约好，10月1日那天，大家一起去附近的山上野餐。她准备到时候带一些凉面和卤味去，还需要准备一些一次性餐盒。

尹爱党打算一号早上到菜市场买了白糕带去，免得提前买了，放到第二天变质。

尹思一很期待这次国庆的集体出游。这几年因为工作的缘故，她很少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假期之中，现在她没上班，总算是可以尽情地享受假期了。

在闭眼前，尹思一还兴致勃勃、浮想联翩地盘算着国庆要怎样有滋有味地度过，扯着被子躺在床上傻乐。

9月23日早上七点

房间内，尹思一听到父母起床的动静，她妈在卫生间洗漱，预备上班，她爸在厨房蒸包子、打豆浆。

她还听到她妈交代她爸，让她爸待会儿出门去给她买一份牛肉粉回来作早餐。

尹思一想说，不用买牛肉粉，她也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包子喝豆浆，她想要爬起来去开门，却发现四肢不受控制地僵直着。

“啊……”她惊恐地张开嘴巴，想要呼唤父母来帮她，却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音量低不可闻。

“啊……啊……”她又尝试了两次，发现自己还是出不了声。

‘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尹思一着急了，她觉得此刻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的自己又变回了那条被抛到岸上的游鱼，无论怎么挣扎，死亡都在逐步逼近。

‘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的！’无声的怒吼在心中响起，不甘的情绪在她的身体各处飞驰而过，肾上腺素在大脑发出的指令之下急速飙升！

‘咚！’钟鸣响彻识海。

终于，尹思一收回了四肢的控制权。

“嘭！”

她从床上跌到了地板上，以实际行动向生活发出了强有力的咆哮。

巨大的动静惊到了坐在餐桌旁的夫妻俩，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奔向女儿的房间。

“一一，出啥子事咯？”

“是不是柜子倒咯？”

黄芬兰与尹爱党争先恐后地打开女儿的房间门，希望只是什么东西倒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女儿面色痛苦地躺在地板上。

黄芬兰：“我囡！你咋啦？”

她慌忙勾着背上前蹲下，想要将女儿抱起放回到床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抱不起孩子，急得嘴巴抖个不停，无措地看着丈夫，发出胡乱的气音。

尹爱党也很慌，他软着腿努力站直，又张皇蹲下，想要帮着妻子一起把女儿抱起来，碰到女儿的腿时，发现娃儿的腿部肌肉在不自然地抽动着，仿佛用力过猛后的抽筋状态。

不断抽动的肌肉让尹爱党猛地恢复了理智，他想起他当初出车祸时，为了能够早一点获救，拼命从车厢内爬到车外的情景。

当时的自己都能活下来，他家姑娘还没遇到那么危险的情况，肯定也没事的！

尹爱党强迫自己保持着思考的能力，扯着嗓子挤出嘶哑的语调：“…你先不要忙着哭，拿床单把姑娘包起来，地上冷，单穿着睡衣不抵用，我去打120，不要冻到她，我喊医生赶紧来！”

黄芬兰六神无主，听到丈夫的安排，立刻空出右手去拉衣柜门，没拉动，她着急忙慌地加重了力道，由于过于紧张的缘故，她手心中出了些汗，一着急一用力，手就从衣柜门上滑了下来，刚好推开了门。

衣柜门一滑开，黄芬兰没了支撑的地方，猛地倾斜向地板，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女儿，以臂膀作为支点，硬生生地抗住了惯性带来的伤害。

她没察觉到臂膀的疼痛，在第一时间内检查了女儿的状态，发现没磕到孩子后，她用左手搂紧孩子，用右手把自己和孩子撑起来，单手从衣柜中扯出一条粉色床单，用床单把孩子包裹好。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黄芬兰又慌了起来，她摸着孩子的脸和脉搏，确认对方现在的状态，声音尖厉地呼唤道：“一一！一一！我囡，还认得妈妈不？”

掉下床后，尹思一只觉得脑袋昏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感受到了母亲身上的焦灼与不安，想回应却无法有所动作，仿佛被无形的罩子套住，四周都是禁锢。

“一一，一一！你出个声嘛，你不要吓妈妈。爱党，爱党，你电话打到哪点克了，你磨蹭个锤子，还不打电话！姑娘都这样了！”黄芬兰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尹爱党正语无伦次地跟120接线员沟通，情急之下，只记得自己所在的小区，却忘记了具体栋数和楼层，他慌得眼前晃白光，重复道：“就是盐都花园嘛，啷个会找不到，就是盐都花园嘛！”

120接线员：“先生，我知道是盐都花园，现在是需要您的具体楼层，请您冷静下来，告诉我具体楼层，以便我通知救护车到您那里接病人。”

尹爱党：“就是盐都花园，你们来了就认得啦……”

120接线员：“那你现在方便出门看一下门牌号吗，只需要打开入户门，看一下门牌号就能告诉我了。”

尹爱党的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按照接线员的指示，跌跌撞撞地撞到入户门上，将之‘哐当’打开。

碰巧隔壁邻居正要出门买早餐，看到尹爱党一脸虚汗、脸色发黄地扯着门把手，从其漏音的手机中听到了120接线员的话，立马高声帮忙补充信息：“他家在盐都花园26栋3楼301，你们马上派车过来嘛。”

120接线员：“好的，盐都花园26栋3楼301室，有一位病人，我们马上派救护车过来。”

听到确切的答复，尹爱党顾不得答谢邻居，心慌地折回屋内，想要去确认娃儿的情况，连门都忘记了关。

邻居赵嬢嬢跟尹家认识十来年了，在这节骨眼上，她也没想着抽身，跟着尹爱党一起进了屋，想看看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

还真有，黄芬兰和尹爱党夫妻俩没有谁比谁更冷静，都慌得就差满地爬了。赵嬢嬢一看这情况，拿出手机跟黄芬兰的领导说明了情况，替人请了一天假。

赵嬢嬢从前也在卫生院上班，管人事行政的。

黄芬兰的领导接到赵嬢嬢的电话，表达了理解和支持，让黄芬兰有困难就跟院里说，等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上班云云。

打完了电话，赵嬢嬢先查看了孩子的情况，感觉没什么大毛病后，又回家去把自己丈夫老罗喊来，让其安抚尹爱党，她则是去安抚黄芬兰，还顺带联系了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让他们做好接收准备。

经过赵嬢嬢有条不紊的安排，黄芬兰和尹爱党的情绪已经平稳了一些，这个时候救护车也来了。

随救护车来的医护人员经过初步检查，判断患者应该是急性呼吸性碱中毒，随即用纸袋罩住患者口鼻，帮助其减少二氧化碳排出，在患者情况暂时稳定后，合力将患者抬上担架，送入救护车内。

赵嬢嬢跟着黄芬兰一起上了救护车，她要帮着去第一人民医院办理手续。尹爱党也想去，被撇下了，因为他要帮着准备一些女儿的个人用品，以便之后住院用。

一路上，黄芬兰都紧紧地抓着女儿的左手，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察觉不到女儿的任何一点细微变化，由此耽误了病情。

赵嬢嬢理解黄芬兰的心情，救护车一停，就跟在转运床后面小跑进急诊科。医生询问病人情况时，帮着黄芬兰补充说明，又跑到窗口处缴费、拿单……

等尹爱党和赵嬢嬢的丈夫老罗赶到医院时，尹思一的情况已经平稳了下来，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黄芬兰看着熟睡的女儿，心疼地摸着娃儿的脸，眼泪啪塔啪塔地掉个不停：“……昨天我们还克赶街，晚上睡觉前人也好好的，啷个一觉起来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哦？”

尹爱党知道女儿正在好转中，心也放下一半，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终于想起来跟邻居道谢：“她嬢嬢，谢谢你们咯。要不是你们帮着挨娃娃送过来，单我和娃儿妈都不晓得要乱到什么时候，谢谢咯。”

赵嬢嬢摆手：“哎，大家都是多少年的邻居咯，这份见外的话就不消讲咯。一一是啷个说法，以前也没听过她有过度呼吸的问题呀。”

尹爱党搓着手，心有余悸道：“以前确实是没得呼吸上的问题，我和娃儿妈今天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不然也不会慌到连话都不会说。唉，到底是啷个回事嘛，家里人也没有这个毛病啊？”

赵嬢嬢猜测道：“是不是娃儿压力大哦？”

“我们没给娃儿啥子压力呀。从她回家来，我们都没说过啥子重话，不是带她克钓鱼，就是带她克赶街，平时她也会自己出门遛弯儿，没得道理会压力大哇？”尹爱党不能接受，尹爱党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真的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才会导致娃儿进医院。

看着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老邻居兼朋友，老罗站出来救火：“是不是工作的问题。现在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娃儿们因为工作节奏的问题导致压力大，也是有可能的。”

“我家娃儿是辞职回来的，说是之前的那家公司制度很不好，会随便扣人奖金，实在是发展不了咯，才辞职回来的。”尹爱党恍然大悟，觉得娃儿生病是跟工作有关系。

黄芬兰抹着眼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儿，埋怨道：“之前我们就应该把娃儿接回来的，上次我和娃儿爸去都城看娃儿，结果发现娃儿住在城中村。那里人员又杂，环境也不好，走的路上都有人屎狗屎，娃儿会住在那点，还不是被她同事欺负咯！”

“外面哪里有家里好，我们早该把娃儿接回来的，硬生生让她在外面受罪啊。”黄芬兰悔不当初。

赵嬢嬢见她哭得实在悲痛，不敢再问，以免刺激到对方。家里有一个病人就已经够难了，再来一个那就真的要麻爪咯。

等尹思一迷糊醒来时，就感觉周围站了好几个人，看起来都很熟悉，可惜她现在没戴着眼镜，加上睡久了脑袋还没恢复清醒，一时间只能看到高矮胖瘦。

黄芬兰最先发现女儿睁眼，她伸手探向女儿的额头：“…温度正常，一一，还认得妈妈不？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尹思一摇了摇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又干又疼。

她妈见了，连忙拿过一旁的保温杯，倒了些温水在杯子里，尹爱党从另一侧把娃儿抱起来，扯过枕头垫上，让娃儿靠着床头，黄芬兰就着这个姿势顺利地给娃儿喂了些水。

尹思一一气喝了半杯水，如果不是她妈担心一下子喝太多会呛到，她还能把剩下的水都喝了。喝完了水，她也有力气喊饿了。

她一喊饿，围在床尾的姨妈、姨夫和赵嬢嬢也都松了口气。

赵嬢嬢：“好了，好了，还知道饿，那就是没问题了。”

姨妈：“我去买点青菜瘦肉粥来，让一一先垫下肚子，冒饿到。”

姨夫：“加个鸡蛋嘛，粥容易饿。”

一行人忙碌开来，没多久，尹思一就吃到了热气腾腾的青菜瘦肉粥，和她爸剥好的卤鸡蛋。

尹思一惭愧自己闹出的动静吓到了大家，不太好意思地跟长辈们道着谢：“嬢嬢，姨妈，姨爹，耽误你们的时间咯，都是我不留心。”

赵嬢嬢：“嗨，耽误啥子嘛，我都退休咯，时间大把的。倒是你这个娃娃，既然都住院咯，不管是啥子事情都要放到一边去，好好地养身体。要是你出了事情，最难过的还不是你爹你妈。”

姨妈：“你嬢嬢说的对，一一，你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咯。那些事情再大，难道还能大过国家大事，背那么多的负担做哪样咯。”

尹思一心道自己不是感伤悲秋的性子，也不晓得长辈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她能感受到来自于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