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狡黎的做法,石块在黑黢黢的洞穴被挖出,立即就被他藏进了同样见不到光的衣袖。
然而,萤石的发光规则,是在吸收了光照之后,才能在暗处放光,这明显形成了矛盾点。
“因为它吸收了光照。”狡黎解释道,“跟踪老人的时候,你们都在我的身后,我曾经将石块取出。”
“原来如此。”寇栾恍然大悟道,“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因为曝露的时间不长,所以我也不确定,它能够亮多久。”狡黎颠了颠手上的萤石,“之所以现在把它拿出来,主要是想看看,在亮光的辅助下,是否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
“明白了。”寇栾边点头边说道,“那你抓紧吧。”
闻言,狡黎立即将萤石,凑近了寇栾的腕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半天。
看到最后,寇栾甚至觉得那个匀速移动的小方块,都快要被他们盯出花了。
“行了行了。”寇栾收回视线,他揉了揉眼睛,“怎么样了?”
“你先说?”
“我觉得八成是变大了。”寇栾笃定地说道,“你呢?”
“我同意。”
狡黎点了点头。
行吧。
寇栾无奈地笑了笑。
线索迟迟没理出脉络,疑点却越来越多了。
幸好,有关腕表的谜团,不算是当务之急,留待未来再慢慢推理吧。
“走吧。”寇栾开口说道,“我们留得太久了,恐怕徐地杰会生疑。”
回到熟悉的耳室之后,徐地杰出乎意料地没有询问王姐叫住他的理由,而是又跟他们深入讨论了一下,当前所有的线索。
只可惜,该分享的观点,基本都在集体讨论的时候说尽了,三个人整理了半天,也没整理出什么额外的信息。
寇栾本想从徐地杰的嘴里,再尝试着撬一下关于腕表的信息。
谁知,他还没整理好语言,就被熟悉的疲惫感包裹。
没能抵抗几秒,他就被迫闭上了眼。
……
睁眼的时候,寇栾的眼前是一团迷雾。
恍惚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正站在明镇之外。
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直接出来了?
难道游戏已经通关了?
只可惜,侥幸的情绪,仅仅出现了0.1秒,他就立即清醒了过来——
不,说是清醒,可能不太合适。
毕竟,他正身处在梦境里。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他似乎附身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身上,又似乎可以随时抽身,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对一切进行着观察。
大概更像是灵魂体吧。
观察了一会儿,寇栾就发现,这个样貌清秀的青年男子,竟然好像是劳施本人。
劳施本身是一个富商之家的庶子,打小就不受重视,几次仕途之路的尝试,也都不大顺利。
心灰意冷之下,他干脆背上行囊,远走他乡,打算醉生梦死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由于某种机缘巧合,他来到了明镇,而这里贫穷得简直令人发指。
因此,读过几年书、衣冠楚楚的劳施,在镇里很受推崇。
劳施从前几乎没受过这种待遇,这让他感到受宠若惊,立马下定决心,留在了这里,哪怕此地穷得连口肉都吃不上。
因为感激明镇的镇民,劳施开始想法子,带领镇子致富。
说来也巧,他家之前是做珠宝生意的,对于如何发掘天然的宝石,他略通一二。
因此,他一进入明山的山洞,就发现了洞里可能蕴含的巨额财富。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
很快,夜明珠的开采和流通,就让镇子迅速地富有了起来。
镇民因为感激劳施,给他修建了此地最大也最精致的院落,还给他立起了石碑,镇里的家家户户,都几乎将他视作了神明。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到十年的时间,几乎所有的萤石,就被开采一空,镇子一下子便断了财富的来源。
然而,已经过上了好日子的镇民,怎么可能再愿意过回从前的那种苦日子,他们坚信已经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劳施,一定有别的法子,继续帮他们获得财富。
劳施如今的境遇,相当于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心急之下,他去山顶散心,竟然真的被他意外发现了另一个商机——
高岭土。
于是,镇子继续富裕了下去,镇民对于劳施,也愈发爱戴。
就这样继续过了五年,高岭土也被开采完了,镇民又故技重施,要求劳施提供新的致富方法。
只可惜,这一次劳施是真的黔驴技穷了,也失去了上次的好运气。
几次拖延无果,他正想卷铺盖逃离,却被急红了眼的镇民,先一步找上了门。
原本将他奉为神明的镇民,此刻却好似变了张脸,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自私和贪婪,如同吸血的蜱虫。
而这些“蜱虫”在看见那些被他放进细软里、巨大且圆润的夜明珠之后,更是直接发了狂,纷纷开始争抢。
混乱之下,有几颗夜明珠被碾碎,成了毫无用处的碎石。
镇民为了折磨劳施,把碎石强行塞入了劳施的口中,逼迫他咀嚼。
劳施当然嚼不动,恐慌之下,他竟然下意识地吞咽了起来。
于是,硕大的石块,卡在了他的喉口,没挣扎多久,他就被硬生生地噎死了。
劳施的眼球凸出,满嘴鲜血,颈部的青筋,根根暴起,死状极为可怖。
梦境定格在劳施那张分外惨烈的脸庞上。
……
寇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仅仅是灵魂体,但很多劳施拥有的情绪,寇栾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
因此,在睁眼的那一刻,他的喉口处,似乎还残留着石块堆积压抑的窒息之感。
寇栾猛烈地咳嗽了几下,想要将这股不存在的异样,咳出体外,直到咳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才终于感觉恢复了正常。
寇栾揉了揉眼睛,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平躺着的自己身边,坐了两个人。
此刻,他们正用一模一样的姿势,俯着身体,两双黑漆漆的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寇栾猛地坐了起来:“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闻言,狡黎和徐地杰终于直起了腰板,视线却有些耐人寻味。
“昨夜……”开口的人是狡黎,“只有你一个人睡着了。”
寇栾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正打算解释,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
“先出去。”
他冲着两人示意道。
三个人一出门,就看见王姐、男孩刘郁和女孩叶谧,正齐齐整整地站在内院里。
寇栾先是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在,证明昨夜没有死人,他并没有害死王姐。
紧接着,他又仔细地打量了几眼,才发现一向泰然自若的叶谧,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视线也有些涣散。
而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恰好和叶谧撞在了一块儿,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就都有些了然地收回了视线。
“去堂厅吧。”寇栾提议道,“那里宽敞。”
到达堂厅之后,几个人没有废话,寇栾先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昨夜入梦后的内容说了出来。
然后,不等其他人发表观点,他就直直地看向了叶谧:“叶同学,你昨晚也有类似的经历吧?”
“你怎么知道?”男孩刘郁立即瞪大了眼睛,“小叶今早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水,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闻言,叶谧拉了拉刘郁的袖口,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只剩下眼睛还有点肿。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她也不扭捏,尽量用平和的言语,叙述了一遍她的梦境内容。
少女的语速不快,声音也很清澈。
按理说,听她讲话应该是如沐春风的,可是,听完她的讲述,众人只觉得遍体生寒,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
王姐张着嘴巴,双眼写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少女的梦境,似乎是寇栾梦境的衔接和补充。
而她代入的角色,恰好就是那个小女孩。
正如众人所料,那个小女孩,果真是劳施的女儿。
十岁以前,她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
直到劳施被暴动的镇民折磨致死。
眼睁睁地看着劳施死亡,原本只想逼问出新的致富途径的镇民,瞬间也慌了神。
混乱中,他们还不忘将劳施家中的物什,彻底地洗劫一空。
屋里的小女孩,按照爸爸的说法,乖乖地藏在屋内,却突然听见爸爸的高声嚎叫。
她忍耐了一会儿,却再也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
心急之下,小女孩冲直接出了屋子,映入眼帘的却是父亲倒在血泊里、无人问津的尸体,以及周围混乱掠夺的贪婪镇民。
小女孩一下子便吓傻了,她跪坐在父亲的尸体旁边,沉默了几秒,才放声痛哭了起来。
周围的镇民觉得女孩的哭声刺耳恼人,本想用暴力将她撵走,却在看见小女孩的那一刻,集体噤了声。
只见小女孩那些断线的泪珠,在下坠的那一刻,都纷纷变作了实体。
而那些实体,在场的镇民,简直再熟悉不过。
“……是萤石!快抢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伫立不动的众人,突然疯了似的跑向了小女孩,生怕慢上一步,就会落得两手空空。
面对蜂拥的众人,小女孩被吓呆了,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于是,众人也愈发疯狂。
此后,小女孩便被贪婪的镇民,囚禁了起来。
然而,光靠着她时不时流出的那点泪水,根本无法和之前在山洞里开采的萤石量级相比。
因此,镇民开始用各种方法,逼迫女孩流泪,流得越多越好。
使用的方法,肯定算不上人道,但出于对劳施那丝微不足道的愧疚,再加上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刚刚丧父的小姑娘,本着源源不绝的原则,镇民勉强还能维持住身上的那层人皮。
可渐渐地,他们却开始发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