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的第四十二天,季献依旧没能变成人形。
孟予从期待到焦急再到如今的随遇而安,要求一再放低,只求白虎能保留意识即可,她不介意养一辈子的老虎。
只不过自第三十天起,娜维西就剥夺了她近距离撸虎的乐趣,仓库铁门再三加固,一人一虎每次见面都像在上演铁窗泪奇缘。
对此,娜维西给出的理由是:“若是它哪天突然失去理智,你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勉强摸到一只虎爪的孟予十分发愁,将它掌心的肉垫捏了又捏,愁得连续好几天都只吃得下三顿饭。
但她的任务不能再等。
于是她一边吃夜宵,一边召集了队友们,计划和他们聊聊后续安排。
房间内有会客厅,只不过碍于她正在饭厅吃东西,几人也顺势在里入座。
长形餐桌上,孟予占据主位,闻风和路一川分坐左右,迟叙挨着闻风,晚来一步的维利塔只能忍气和路一川并排。
闻风刚一落座,颧骨上明晃晃的青紫印记便落入孟予眼中,她上手蹭了蹭,确定那不是颜料。
“学长,你的脸怎么了?”
迎着她的关怀眼神,闻风心情大好,连郁结都消散不少,温声回应:
“没事,不小心撞的。”
作为制造伤口的罪魁祸首,维利塔斜眼盯着两人“你侬我侬”的画面,将手里的水杯重重放在桌上,脸也仰了起来。
孟予听见声音,瞥了他一眼:“想喝水自己去接。”
维利塔:……
他按了按自己唇角的乌青,深觉媚眼抛给瞎子看,抱臂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孟予没心思关注闹脾气的队友,尚未开口,难以忽视的饱腹感先让她呼出一口热气。
厨房秉持“可以吃不完但绝不能吃不饱”的理念,为她准备的夜宵分量总是很足,已经吃完两碗,砂锅里仍有大半余量。
幸好眼下有现成的处理方式。
路一川还在观察两个队友脸上如出一辙的伤痕,猝不及防被塞了一罐鸡汤,塞给他鸡汤的人没有任何多余交代,甚至没有看他。
他顿时会意,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靠,满脸“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受宠”的嘚瑟表情,顶着其他队友杀人一样的眼神,直接用了孟予的碗。
既没有浪费,又成功解决剩余食物的孟予十分满意,轻快提起正事:
“过几天,我要去北区做任务,你们先回白塔吧。”
异种繁殖期的苛刻开启条件,注定她没法动用武力绑一对情侣回来生孩子。如此,最好的办法是她独自前去,伪装成异种,深入敌营,徐徐图之。
可惜此方案一经提出,就遭到全票否决。
尽管孟予模糊了任务详情和通关方式,闻风仍能从中感知到难度及危险,心里对皇室的不满更上一层楼,意有所指地劝道:
“阿予,你还记得我们去宴蛇区拿到的能源吗?后来我在一位贵族夫人的梳妆台里,看见了它们。你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东西,孤身犯险,分数我们可以一起挣。”
孟予心道姨母亲自交代的任务,和学院任务能一样吗。但在不暴露丝丝的情况下,她没法有理有据地说服队友们,索性说:
“这是我的个人任务,我只是通知你们一声,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建议。况且,北区的规矩对女性更友好,你们过去只会束手束脚。”
“北区对女性更友好的根源是,”维利塔强迫自己无视喝汤的路一川,直直看向孟予,说话丝毫不含蓄,“那里的异种首领行事放浪。”
“他喜欢人妻。”
“丈夫越多的人妻,越得他喜欢。他觉得能成功勾引到这样的女人,会很有成就感。”
孟予:……好独特的癖好。
“所以你必须带上我们。”
“除非你还有别的男人可带。”
他这话带着一定的试探性,想知道孟予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十三十四,但是看她平时那副宅样,估计也不可能。
“你提醒我了,我还要带上温陵。”这是埃莉诺拉的吩咐。
维利塔:……她还真有?
提起温陵,孟予面露犹豫,她私心里不想带任何人,何况是身为净化型向导的温陵。
若是连他都带上了,有攻击能力的哨兵岂不是更应该带上。
“那我考虑一下吧,看带谁合适。”
毕竟她是去结交而非嫁娶,成为那只狐狸的勾引对象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又不能生出个s级胚胎来。
这话一出,自觉没有竞争力的,诸如迟叙,一会觉得还不如谁都不带,一会又觉得带上更安全,原地陷入纠结。
而自认为必定会被选上的闻风和维利塔,则是姿态放松,等待那个板上钉钉的结果。
只不过维利塔一转眼,瞥见路一川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嘲笑他:“你做什么梦呢?”
等级那么低,能有什么用?
路一川丝毫不将他的敌意放在心上,将汤勺敲得叮当响,冲孟予挑眉:“长成我这样的,带出去才有面子,是不是?”说完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维利塔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正欲说些什么,只见孟予推了推那头不要脸的蠢狗,催他:
“快喝,待会就冷了。”
她竟然没反驳!
维利塔只觉怒火直冲头皮,简直想将那碗汤泼在蠢狗脸上,好浇灭那股洋洋得意的气焰,但这么做的后果可想而知,孟予必定会生气。
他还忙着劝自己冷静,对面的闻风已经进入下一阶段,摸着自己青紫的颧骨,语气极其笃定:
“这点小伤,很快就能痊愈。”
孟予没能理解他的深意,敷衍地点点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温陵深陷宴蛇区的情形,面对想看现场的王蛇,若非二十一解围,她和温陵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为避免这种尴尬,她最好是带一个自己能接受的对象。
路一川就很合适。
其余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淘汰,孟予不说话,他们也不主动提出离开,分明眼神恨不得将周围人撕个粉碎,却还要假装平和地围坐在桌边。
那两碗汤在路一川手里像是山珍海味一般,简直是在按滴入口,若非孟予还坐在这,他怕是要绕着蔷薇号走一圈,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他喝上了孟予的汤。
直到孟予回神,奇怪道:“你怎么还没喝完?”
路一川将勺子提高,让那一勺凉透的汤水缓慢淋回碗里,装模作样地回答:“我吃饭比较斯文,要细嚼慢咽。”
其他人:……
孟予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违和,但人家本就是在替她处理喝不完的汤,她也不好多做苛责。
“学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路二三喝完再走。”
主人家已经开口,闻风再不能无视自己的失礼,带着迟叙告辞离开,走前不忘强调一句:
“我的脸很快就能好,你不用担心。”
孟予心想她也没担心,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但嘴上应的痛快:“好的好的,那你多注意休息。”
闻风满意地走了,像是得到什么确定的答案。
迟迟没有动作的维利塔欲言又止,对上孟予“你怎么还在这”的嫌弃眼神,终于自暴自弃般开口:
“我有事想和你说。”
余光瞥见路一川不仅不懂回避,甚至跃跃欲试的表情,咬牙补充一句,“单独说。”
路一川又喝了口汤,发出极其刻意的吸溜声,听见队友在他耳边皮笑肉不笑地说:
“再不走,我就把你私藏她衣服的事说出来。”
他满脸无所谓,心想孟予又不是不知道,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暗中计划,心念一转,顺势站起:
“我去洗碗,你们聊。”临走前拍拍队友的肩膀,提醒他,“我很快回来哦。”
维利塔忍住踹他的冲动,转了个身,略带刻意地仰着脸,让头顶灯光恰到好处地打在自己脸上。
保持这个僵硬姿势说了好几句没营养的话,眼前这人终于注意到:
“你的脸又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脸都受伤。
如愿的维利塔眼睫翕动,期盼得到孟予关心和不愿在她面前露怯的矛盾心态交缠在一起,只能和闻风一样,佯装自然地说出:
“没事,不小心撞的。”
孟予撤去好奇,无动于衷:“哦。那你活该。”
维利塔:……
他算是明白了,话题不能随便抛给孟予,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句会说出什么令人心梗的话来。
椅子咯吱响了两声,被哨兵拖到孟予面前,和她正面相对:“想和你坦白一件事。”
他微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像在犹豫,但心里某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孟予明显偏心那一鸟一狗,他再不为自己争取,迟早被踢出局。
“我承认,因为某些原因,我对你的疏导存有恐惧,但我又喜……咳,猫就是那样,你懂的,就、偶尔会对你不礼貌,对不起。”
话已起头,后面便顺畅起来:“只要你能消气,无论是摸耳朵还是尾巴都行,我也可以脱光给你看。”
为了给自己增加些筹码,他甚至放出了精神体。
但花豹一出现,四爪规规矩矩并在一起,尾巴绕了个圈,搭在自己前爪上,蹲在一旁,只拿眼睛去看孟予,任凭主人拼命给它使眼色,它依旧端正坐着,显得自己是什么幼稚园排排坐的乖宝宝一般。
维利塔:……拎不清事态的混蛋玩意,该撒娇的时候你矜持。
趁一人一豹僵持住,孟予仔仔细细将面前这个哨兵打量了一遍,若说这人是道歉,他的表情又生涩僵硬,半点示弱的姿态都没有,但若是说威胁或利诱,也不太符合。
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和谁玩了大冒险?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猫猫又不止你一个,我完全可以去找季叔叔,他比你大多了。”白虎站起来能有两三个她那么高,比花豹更好摸。
“你说什么?”
维利塔“腾”地一下站起来,指了指虚空,又指了指自己,语无伦次道:
“他比我……你看过他,不是、你又没看过我,不对,不对,季献那老男人凭什么?蠢狗好歹年轻!你是老少通吃,荤素不忌吗?!”
孟予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她的眼神不带压迫,但方才还怒意腾腾的哨兵陡然泄气,气焰慢慢矮下去,抿唇将被他带倒的椅子扶起来,缓缓坐回去。
只是脸色仍旧涨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比较震惊。”
他对小三小四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早已接受孟予不可能只有一个哨兵,他只是不能接受条件不如他的人都已上桌,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差劲。
学院发的哨兵手册里写道,一个哨兵,只有在讨得向导的欢心时,他所持的等级、所获的功绩,才有意义,人生价值才得以实现。
事实证明,和向导吵架并不会增进双方的了解,只会惹对方生气。而他居然在惹孟予生气的路上走了那么远,如今方才回头。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他声音很低,一句一句往外冒。
“也不拽你的后衣领。”
“也不说你是路痴。”
“也不抨击你的审美,你想吃谁就吃谁。”
他越说越气弱,怀疑自己之前有这么可恶吗,不会是孟予对他施加了什么精神攻击,导致他生出不存在的记忆吧?
她还提到“肤浅”,同样的事情,为什么放在他身上就是“肤浅”?难道蠢狗除了那一身皮囊,还能给她创造别的价值不成?
维利塔蹙眉捏着椅面,一边觉得自己委屈,一边又死命劝自己不要在这时候生出阻碍进度的无用情绪,正要再次开口,结束洗碗的人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那人倒也大方,并没有做出偷听行为,回来的动静隔着一堵墙都听得分明。
花豹这时候才知道着急,用爪子勾了勾孟予的衣角,喵呜喵呜叫了两声,试图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可明显晚了,路一川摇着他那条不容忽视的毛茸大尾巴,屁颠屁颠地凑到孟予面前,当着维利塔的面,亲了她一口。
动作既不色||情,也不缱绻,纯粹是用自己的唇在孟予侧脸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