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走了。
因为金不换只拔掉了一株花,就垂下了手。
云绮瞧着他蹙眉的神情,先是哭了一会儿,之后又笑了一会儿,最终冷哼一声,丢下金不换独自走了。
金不换没有去追,他一个人坐在地上,有些愣神。
鹿饮溪瞧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便走过去问道:“你还好吧?”
金不换微微闭上眼,摇头道:“对不起,我拔掉了你们的花。”
鹿饮溪刚要说没关系,毕竟他没有像那一日摆红珠那样把所有的花都拔得干干净净。
可她却突然反应过来,金不换说的是“你们的花”,而不是“这里的花”。
她微微吃惊道:“你……你知道?”
金不换睁开双眼,望着鹿饮溪,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来自哪里,但我能感觉到,你们不属于这里。”
他站起身,不去管身上的泥污,“尽早离开这儿吧,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
鹿饮溪听出他的话语里带着些许的悲悯,和他之前那副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实在反差巨大,她瞧着金不换的背影,不由得问道:“你真的喜欢云姑娘吗?你们不是才相识吗?”
她实在不能理解。
金不换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背对着鹿饮溪道:“藏在花丛里的男人,他喜欢你吗?”
鹿饮溪愣了一瞬。
金不换这个问题,叫她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怪异感。
他没有问鹿饮溪是不是喜欢赫连天,而是问赫连天是不是喜欢她。
就好像他知道,赫连天是假的,他自己也是假的。
如果一个人本来就是假的,是别人塑造出来的,那这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鹿饮溪陷入了茫然。
此时金不换却突然回头,对着鹿饮溪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洒脱又肆意的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鹿饮溪被他这幅突然灵动的模样给弄得一头雾水,可下一瞬她就被遁空了!
金不换并没有触碰她!他是怎么做到的!
鹿饮溪出现在屋顶上,下方是一个简陋的小院,院子里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拿着扫着一下又一下地打扫小院。
鹿饮溪认出她来,正是白日里售卖假凤凰珠的老婆婆。
她扫得极为认真,脸上挂着笑容,好像在为了迎接自己的心上人归来,做足完全的准备。
“我毁掉了你们的一株花,还你一个好戏看。”
金不换露出一个坏笑,“等着瞧!不过,你千万别出来!”
他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衫便变了,变成了朴素干净的青衫,左臂上还缝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补丁,补丁上点缀着几颗红色的珠子,正是之前老婆婆摆摊售卖的假凤凰珠。
他跃至院外,抬手轻叩房门。
鹿饮溪诧异地瞧着他,金不换莫不是赴约来了?可不是约好的三日后吗?
莫非她在魂境那里已待了两日?
只见那老婆婆听到敲门声,先是诧异,紧接着露出惊喜,可很快又变成忐忑。
她似乎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扬声喊道:“谁呀!”
金不换在门外笑着道:“阿青,是我,你的相好回来嘞!”
老婆婆拿着扫帚的手微微发抖,她颤颤巍巍地走向院门,打开那扇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发出刺耳又笨重的声音,昭示着它早就该被修整一番。
金不换笑得一脸阳光,对着老婆婆道:“阿青,想我没?”
那老婆婆愣在那里,呆呆地瞪着他,瞧了好半晌。
鹿饮溪在屋顶上坐着瞧着这一切,心底打鼓,这金不换也没变幻容貌啊!难道老婆婆会认不出来他就是白日里帮她修木车的人吗?
金不换笑嘻嘻道:“阿青,不识得我了吗?”
谁料,老婆婆却突然抬手甩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显然用了狠劲儿,金不换半边脸立刻红了。
金不换愣了愣,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挨打。
那老婆婆又拿起扫帚,二话不说冲金不换身上招呼,一边疯狂地打,一边哭骂道:“你个死鬼!你还知道回来!你干脆死外边得了!你个没良心的!”
金不换一边跳着脚假装在躲,一边笑道:“我知道错啦阿青!阿青绕过我这一回!我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啦!”
鹿饮溪从不曾想到金不换会有这么滑稽的一面,有些哭笑不得。
老婆婆打着打着,突然扔掉了扫帚,扑到金不换怀中,大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捶打着金不换的肩膀,“你个死鬼!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难听的!你就离家出走!一去不肯回来!你气性怎么就这么大,这么大!啊?”
金不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连连道歉,“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生气,不该因为你几句气话就离家出走!你多打我记下出出气,多骂我几句开开心!”
老婆婆听了他的话,反倒住了手。她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在看到金不换肩头的补丁和凤凰珠时,双目迸发出可怕的亮光,她抬手摸着那珠子,嗓音沙哑,“这珠子,还是当年我亲手缝上的,我千辛万苦才弄来的凤凰珠,你却非说这凤凰珠是假的,咱俩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吵得架,那一架后,你这个祸害就一去不回啦!后来别人告诉我,说你死啦!”
金不换笑着道:“我没死!没死!你以前不是总说么,祸害遗千年!我命硬得很,死不了!”
鹿饮溪瞧着金不换当真像个情郎一般,耐心地哄着老婆婆开心,不由得笑了,金不换说得倒也没错,他的命的确很硬,他后来成为长生,的确算是死不了。
又听金不换嬉笑道:“是我错了,这凤凰珠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哪怕我是假的,它都不能是假的!”
老婆婆破涕为笑,瞧着金不换道:“别说你没死,就是你死了化成灰,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
金不换哈哈大笑,“是我的阿青顶顶厉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