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三月，熬过寒冷的冬天，所有人都开始回归正常的生活。上班族与学生党也纷纷步入正轨，念念也因为第一次坐校车而感到兴奋不已，张宛央边喊她“注意安全”，目送她独自一人背上书包欢欢喜喜跑下楼去。

三月末，荀玮结束实习生活，拿到最后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他打算在天气回暖的四月中，领着张宛央去版图最南端的日暄市玩几天。

日暄市与零寒省是两个极端，两地的最高温与最低温可以相差一百多度。在零寒省零下四十几度的时候，日暄市却依旧风和日丽，一年的最低温也不会成为负数。

四月份的日暄市，温度可以达到二十几度。

在去日暄市之前，张宛央约出黎溪见了一面。因为上一次谈海林的事情，她对黎溪格外放不下，总感觉她已经被盯梢，害怕她无法脱离这份危险。但当把所有的话说给她听之后，她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恐惧，和平常淡淡的模样，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违和。

良久，她倒了一杯果汁，慢慢饮了一口才道：“我听说过这件事情，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张宛央有发觉黎溪的情绪不对，以为她还在为失去朋友伤心，便想着法子让她笑一笑。

突然，她想到她在相册里保存过许多朋友间可以分享的小玩偶，就坐到黎溪的身旁，想让她挑一只。手指不小心碰到哪里，相册里保存的照片全都以缩略图的形式呈现。黎溪点了她的屏幕一下，照片就突然切换到一张照片上。

那是张宛央与张微兮以及岳沐霖三人的合照。

“你认识岳沐霖？”

黎溪能一眼认出岳沐霖，并准确喊出她的名字，这就足以证明张宛央之前的猜想。

黎溪果然是岳沐霖的妹妹。

可是现下，对方看张宛央的眼神中充满的不可思议。张宛央察觉她面色有异，心跳蓦地漏了半拍，总觉得面前的黎溪并不是她印象中认识的那个姑娘。

“我认识的。”张宛央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道，“你也认识吗？”

“她没告诉过你我的存在吗？”黎溪不问反答，在看见张宛央轻微摇头的时候，反倒嗤笑一声，“是啊，替代品有什么可多说的。”

“不是的，她和她的父母都很关心你，我之前听过的。”

“关心？”黎溪重复一遍这两个字，而后接着否定，“这是可怜，是施舍。”

张宛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黎溪突然打断：“你很喜欢她吗？”

“嗯，我们是好朋友。”

“那我呢？”黎溪问，“和她在一起相比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哪个更快乐？”

张宛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反复询问这种事情，明明她们都是她的好朋友。

见张宛央面露疑色，黎溪又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是更喜欢她一些，还是我？”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着实不好让人回答。像这种明晃晃类似于承认偏爱的问题，张宛央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以她犹豫了。

“好，我知道了。”

黎溪突然出声，待她说完这句话后立马站起身，抓起身后的包就要离开。张宛央不明所以，急匆匆整理好自己就追了出去，却发现外面不见半分黎溪的身影。她无奈叹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突然触碰黎溪的敏感弦，导致对方似乎有些生气了。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张宛央扪心自问，她好像对岳沐霖的感情确实要比对黎溪深重。她深知对待朋友不应该偏爱其中一方，可是遵循己意，她总是忍不住会多想心中偏袒的那一方。

因为过两天就要动身去日暄，荀玮这两天都在张宛央家中定居。他是多么敏感的人，自然能够看出张宛央面上的不愉快，询问原因对方也不愿意多说，只一味地说是她做错了，这也让荀玮替她焦急。

“不想了，不说了，等以后再见面，我再跟她解释清楚吧。”张宛央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水杯里的水倒映在天花板上。

荀玮当然不会再去多问，只让她别多想：“既然打结了，那就把它解开，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喝水吧。”

看着荀玮手里的水杯，张宛央伸出手去让对方拉一把，一口干完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去日暄市之前，我先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荀玮把水杯放回桌面，转过身来时也没说话，仿佛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良久，他才摇头：“没事不要往医院跑。等回来的吧，等回来我自己去看看，不急的。”

“封建、腐朽！”张宛央不满，小声训斥他，“如果不舒服、生病了，当然要去医院啦，毕竟生病了就要治疗嘛。”

“没人会生病的，”荀玮笑着把她肩膀上的碎发丝取下，“我们都不会生病。”

荀玮总是用一两句话就掩盖住所有，张宛央讲不过他，自然是不愿意再与他辩论，又想着去日暄的时间也不久，回来再去检查也不迟。

日暄市离着立安省不算远，但也不近。两地接壤，而青灯市在立安省最北面，高铁直通也需要三个小时左右，比去南秋乔南还要稍远一些。但是每个人挣钱都不容易，张宛央宁愿多浪费一些时间，也不想把这钱花在飞机上，更何况这段路程对她来说也不算是太远。

等到达酒店的时候，就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张宛央把身上的棉衣脱下，只穿着里面一件单薄的衬衫。酒店朝阳，一进入就像是被赶进蒸炉，热气扑面，让她大脑一阵恍惚。

“开空调吧。”

荀玮插上卡，把空调打开，清爽的凉风瞬间吹向独立的空间，张宛央惬意地趴在床上，双腿翘起，来回摇摆。

“我们今下午有什么计划吗？”张宛央闭着眼，声音也听不真切，“我想睡觉。”

“计划可以推后，要是觉得累我们今下午就先休息一会儿。”荀玮把小姑娘卷起来的里衣拉下，顺便把一旁的衣服盖在她的腰肢上。

“哦，”张宛央闷闷道，“那我先睡一会儿喽。”

“嗯，你睡吧。”

张宛央意识逐渐模糊，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沉睡过去。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湛蓝无云无际的天已经被浓雾一般的晚霞所缭绕，窗外的世界呈现出一种异世美。张宛央有从书上见过，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环顾四周，没见着荀玮的身影，她又喊了一声，也没听见荀玮的回答，疑惑对方去哪里的时候，门突然就打开了。

“醒了？”

他手里拎着大小包，张宛央走上前去迎接，对方却只让她把饭拿去桌上，至于另一只手里的不明物品，荀玮主动侧身遮挡了一下。

中午在高铁上吃得少，现下张宛央早就饿了，见着丰盛的晚餐后，快速冲入卫生间洗了一把手，就二话不说坐下开始大吃起来。荀玮见她吃得欢乐，勾唇浅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在荀玮细嚼慢咽的时候，张宛央早已经填饱肚子。她早就看见荀玮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只是当时脑子被饭虫叮咬，压根无法腾出多余的心思去管其他。现在，饭后闲来无事，她的眼神就开始往床头柜那边乱瞄。她听见抽纸的声音，回头问道：“小苟，你还买了什么？”

“喝水。”荀玮没有直面回答她，而是在对方拿起水杯时站起来，走到床边把东西勾在手里，然后站在床边一动未动。

张宛央回头，接受到对方的眼神示意，主动走到床边，眼神从荀玮的脸上移到手上。

房间里有一面落地镜，荀玮指着它，告诉张宛央：“来镜子前。”

张宛央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张宛央在看清楚那是何物时，茫然的眼睛瞬间睁大。

那是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一件白纱裙。

“你……”张宛央看着对方拎着这件雪白的纱裙，仿若珍宝，走到她面前便与她丈量。

在灯光的照耀下，这裙子璀璨发光，张宛央想起那一次去选银镯子，她的表情也是这般惊喜。

“预订了这一款，不知道我的眼光对你来说好不好，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张宛央摸着着柔软的质感，欣喜道：“我喜欢。”

“去换吧，我等你。”

等张宛央整理好后，扭扭捏捏从洗漱间里走出。

“你怎么知道这适不适合我？”话刚出口，张宛央就想收回。

不用猜想也应该知道，荀玮一定是趁她睡觉看过她衣服的尺码，就算这种猜想是错误的，荀玮在平常也是非常了解她的。张宛央想，关于她自己的一切，荀玮似乎都知道。

荀玮把手机备注打开，展示在张宛央面前。里面的文字有条有序，一目了然，关于张宛央所有小事情的信息，都有记录在内。他真的有在好好爱张宛央。

“这样一比，我好像对你很陌生……”张宛央心有愧疚，总觉得在这段感情中，荀玮付出了太多。

“没关系，”他言辞诚恳，“我来爱你就够了。”

言后，他从另一个衣袋里拿出一件黄色的上衣，上面印着小狗和桂花树的图案，穿在荀玮身上倒显得他俏皮许多。

“喜欢这只小狗。”张宛央指着穿在荀玮身上衣服上的小狗图案，说道。

“哪只？”荀玮明知故问，“是我这一只，还是这一只？”

“都喜欢。”

荀玮牵着张宛央的手，按在自己的衣服上：“小狗喜欢桂花，我喜欢你，你喜欢小狗，我喜欢桂花。”

张宛央知道，荀玮很喜欢桂花，一如喜欢她。

这条裙子的到来，让张宛央在日暄市的旅途中留下宝贵的回忆。而最能记录回忆的，自然是手机里的相片。

早上起床，张宛央换上昨晚荀玮一并捎回来的春季小靴，搭配着那日他赠送的麦穗发卡和项链，倒别有一番春姑娘的味道。手腕上的两只镯子是她一直都戴着的，如今全部集齐在身上，让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出门。

荀玮说她这是美丽羞耻症。

“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要大大方方出门，”荀玮拉着她的手，让她大方地接受所有投来的目光，“要接受自己的美。”

本是要带着张宛央去打耳洞的，可是小姑娘却临时改变注意。她说她怕疼，不想去遭这一罪，且她睡觉并不老实，总害怕勾着、勒着。荀玮没有这种经验，他只知道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发炎，但是却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张宛央所说的这种情况。

“别去了吧，”张宛央不情愿道，“头发长了就遮住了，看不见的。实在要漂亮，以后也是可以戴耳夹的。”

既然张宛央表示不愿再去，荀玮自然不可能强迫她，两人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日暄旅行。三天，荀玮的相册里几乎满满都是张宛央，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被他记录下来。他最喜欢张宛央穿着白裙子追蝴蝶的那一张，她像个小天使，满脸欢喜，有时候穿靴子累脚，她便脱下拿在手里，赤脚奔跑在自由的大地之上，或者是让荀玮背着，漫游在花丛小道上。

日暄市地不大，该玩的地方也玩了个遍，张宛央揉着发酸的脚踝，和荀玮商量着早些回家。她还惦记着兼职的事情。

就在两人刚要预订回家的票，张微兮却突然打来电话。她可是什么事都会在微信里说的，张宛央难免会对这她这异常的行为感到奇怪。

可是接下来对方的话，让她手机差点儿脱落。

张微兮说，岳沐霖出车祸了。

……

迈进四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张宛央立刻奔向张微兮发来的具体位置。人流拥挤，她表情慌张但却小心翼翼地躲过护士的推车，在看见门口坐着的熟人后，立马跑了过去。

从日暄抵达南乔已经是傍晚，夕阳早已留下余晕不知所踪，楼道口突然亮起的灯正巧打在张微兮和她朋友的脸上。

张宛央焦急地往身旁的病房瞟了一眼：“怎么样？”

张式微摇摇头：“现下没大碍了，只是大脑受损严重，可能会有后遗症。”

“能进去看看么？”张宛央试探道。

张微兮委婉地拒绝：“从监护室里出来就一直昏迷着。”

肇事司机撞人逃逸，南乔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只是从监控来看，这似乎不是一次偶然的车祸现场，而是司机蓄意所为。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岳沐霖似乎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盯上了。

可张微兮却表示否定。她说岳沐霖在学校一直人缘很好，为人做事低调，亲和友善，从未与别人闹过一次矛盾，每日生活很是简单，几乎三点一线，偶尔与她结伴外出购物，完全没有在这边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