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在禄存星君办公室里的事历历在目,青霄也仍然记得自己是怎么鼓足了力气,才融化掉“窃听”的寒冰。
现在谭敬晨居然要带她去见另一位星君,多少让人有些忐忑。
在飞速前进的神滴车里,她悄悄偏过头打量着这位看似顽劣捣蛋,但实则应该有些故事的搭档,思索着自己怎么开口,才能在不暴露偷听事实的情况下问出一些萦绕在心头的疑惑。
这么想着想着,就直接出了神。
直到谭敬晨都感受到了她目光,轻轻笑道:
“青霄仙子,像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异性看,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这一下突然出声,反倒吓了她一跳,让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反问:
“误会什么?”
谁知小星君笑得更开朗了:
“没什么,开个玩笑。你想问我什么?”
这该不是传说中的读心术吧?
但是青霄迅速整理好表情,正色道:
“我刚刚有说要问你问题吗?”
“没有说,但是你的眼神就好像一直在说‘快看我快看我,我要提问了!’所以你想问什么?放心,对你,我一定知无不言。”
还有这种好事?
就在青霄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然他都说了会知无不言,那不如就趁此机会问清楚的时候,神滴车发出“吱”的一声,停在了一座黑色砖墙垒起的院子前。
得,还真就错失良机了。
这座院子的黑砖蕴着锐利而让人震颤的寒气,带着点点微芒,在太阳下折射出七彩光线。
院门口一个鬓发微白的青袍男子负手而立,带着和这座院子一样的,内敛而又锋利的气场。
毫无疑问,这就是开阳武曲星君。
武曲星君的院子从外看并不算大,但走进去就会发现内有乾坤。
在通过几道繁琐的机关密道后,三人终于停在了一扇石门之前。
星君先生在岩壁上画出几道神秘曲折的线条,石门便发出厚重的声响,缓缓移开,露出隐在其后的寒光。
武曲回身向青霄笑道:
“小晨在我这儿软磨硬泡了好几日,非要从这间密室里选兵器。不过也是,自从八大神兵在那次大战后镇了河山,其余能当得起上品的兵器利刃,这间屋子里,至少占了六到七成,帮你们赢下那个小比赛,应该不成问题。青霄仙子,请吧,你可以进去挑几样趁手的。”
谭敬晨也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按我们的分配,小简那边,除去她自己有的双锏,还差鞭、拐、钺、抓这几样,你先进去挑,你选完我再去。”
这倒是奇了,青霄朝密室之内稍稍探头打量了一番,确定其中空间很大,十来个成年人进去也完全不成问题,于是不禁疑惑:
“我们不能一起进去选吗?”
“也不是不能,”武曲星君笑着解释,“但我有些话想和小晨说,请青霄仙子不要介意。对了,还有就是,除了你们自己有的枪和锏,小晨说还会再去另寻斧。那把斧子,确实不是我这里这些货色能比的,所以,仙子可以先挑些别的。”
毕竟是从人家手里借东西,青霄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还是听从安排走了进去。
兵器库中并没有特意布置烛台或灯盏,但是一束束宝光与寒光交汇,足以使人看清内里。
即使忍不住在心里将那些疑问反复揣摩、千回百转,但最终也还是尽数压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本能地想要避免由自己揭开谭敬晨的过往。
正在出神之际,一阵冰凉而坚硬的触感猛然贴近手背,使她从思考中转过神来。
那是两道如初月般的细刃,苍青色的反刃则聚着寒气,四尖八刃,正是一对鸳鸯钺。
青霄拿起了寒气迫上自己手背的那一个,见其握柄上刻着“凉星”的字样,又去看另一个,其柄上刻着“灼雪”。
在这一对鸳鸯钺旁,同样摆着几对钺,无需多看便知绝非凡品。可是不知为何,她偏偏鬼使神差地将这一对钺放进了储物器中。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带着收敛于身的冷厉和寒光,青霄走出了兵器库,冲门外的两位星君笑了笑表示已完成了任务。
谭敬晨回报以微笑,但很快又暴露本性,探过半身,语气顽劣道:
“挺快的嘛,园长大人。你别是没好好帮小简选吧,那也太让人伤心了,人家孩子······”
话没说完,她已将一柄微凉的利刃架在了小星君的脖子旁,但很显然只是玩笑,没有真的要下手的意思。
爱惹事的督管先生不仅没被吓到,还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欠欠地假意诉苦:
“不好吧,我还没选兵器呢!”
一旁的武曲星君看着她手中的钺刃反而是最意外的一个:
“灼雪凉星?你选了这对鸳鸯钺?”
“啊是的,”青霄收回手,有些紧张地问,“这个不外借吗?”
老星君很快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笑了笑说:
“那倒不是,既然允诺了你们,那挑中什么拿走便是。只是青霄仙子,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选中这一对钺的?”
青霄下意识看向谭敬晨,发现对方仍是轻松满面的微笑,顿时觉得安定很多,如实说:
“也不是我选了它们,更像是它们选择了我。刚刚在里面,我其实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屏扇后的物件,就先感受到了这钺刃的锋芒,所以才注意到了它们。”
听她这么一说,对面两位星君反而沉默了。
片刻后,谭敬晨抓起她的手腕,将钺柄刻着“凉星”字样的一边拉至身前打量了一阵,才放开手走进了库中。
另一边的武曲星君喃喃道:
“难道真有命中注定一说?”
青霄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但又没太听清,于是问:
“您说什么?”
谁知老星君矢口否认:
“没什么?青霄仙子,关于小晨的事,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又来了!
神女大人恨不得当场翻出个心累的白眼,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她不禁在心里吐槽:
你们北斗七星是有一套专用话术是吗?都上赶着答疑解惑。
一次两次的,真当我脸皮很薄不好意思问是吧?
我偏不!既然如此,那我还真不客气了!
霜雪女神借着自己出尘的容貌绽放出一个如骄阳般的笑容,状若乖巧地问:
“我之前一直只管冬季降雪一事,对神界的很多事情可能不太了解,冒昧问一下,您似乎和敬晨关系很不错?”
武曲星君仰面大笑几声,看向谭敬晨的背影,竟然有一丝······怜悯之意。
聪明伶俐会演戏,你小子真不会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嘛?
“北斗七星,其实最初是由神源之树上的万星罗盘指引而出的。换句话说,当上一任星君陨落,六界之中谁是新的星君那将是被选择的,而不是继承的。就像谭家三姐弟,实际上只有小晨是被万星罗盘选中的贪狼星位。”
不是继承制?
所以当时禄存星君才说······不对!
“三姐弟?不是说他家姐弟总共有四个吗?”
“小晨的三哥谭敬晏在六界大战时,战死在了夕珞渡,没有继承过贪狼星君之位。那个时候,小晨还在人间历飞升之劫。等他重回神界,除了他二哥敬昱,父兄与长姐,皆已陨落,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哦对了,你放心,他历的是‘求不得’之劫,不是情劫。”
什么啊?为什么突然拐到他历的不是情劫让自己放心这事儿上来啊?
青霄默默猜想这位武曲星可能是有些老糊涂了。
但是她轻轻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十分礼貌地说道:
“多谢星君今日慷慨相助。”
此话一出,老星君反而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你不问别的了?”
“这两个月来敬晨也帮了我很多,若是一直在这里谈论别人的伤心事,可能不太好,给您添麻烦了。”
武曲星君看着青霄思忖片刻,点着头回过身来,看着谭敬晨端详兵器的身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笑说:
“你小子很有眼光,可惜还是‘别人’呢。”
又半个多时辰,谭小星君从其间满载而归,依旧一副开朗到冒傻气的模样,与这位开阳武曲星君告别,奔赴下一个地点。
这是一处流水潺潺的院子,别致清雅,颇有格调。
谭敬晨将名帖递给一个小厮,便和青霄在院内一处凉亭里等候了起来。
秋风拂过发梢,带来脸颊一阵微痒,小谭督管摆弄着面前的茶盏,盯着面前的神女突然笑了起来。
他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
“其实你想问什么,直说就行,我一定知无不言,坦诚相待,绝不撒谎!”
“为表诚意,我先回答你一个疑问:我们现在在等的就是那位灌江口杨二爷。”
这倒是个大新闻,青霄直起身来重新观察起这座院子又盯着谭敬晨的眼睛问:
“我记得,当初妘婶和我说,你是跟梅山老六还有杨二郎都闹不对付,才离开执法司的,这事儿不是真的?”
当事人笑得狡诈:
“事儿,是真的。不对付,是假的。我和他们演一场戏给天庭看罢了。”
“就是为了离开执法司?还有,你带我来借劈山神斧?”
“聪明!”
“这斧子可不是一般物件儿,一定会被大赛里其他神仙认出来,那大家不就知道你们实际上并没有不和了吗?你就不怕天庭召你回去?”
“有你在,他们不会让我回去的。”
“为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嗯,这倒是今天到现在为止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了。”
谭敬晨抿了抿嘴,反复斟酌了一番用词,才说:
“因为你是灼雪凉星选中的另一位主人。”
这话把青霄彻底说懵了,她完全没办法把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于是问:
“它们还选中了其他主人?”
“是的,它们只是暂存在开阳叔那里的,它们上一次选中的主人,是我。而且我猜,选中你的是‘凉星’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被‘灼雪’选中的。”
秋风卷起院中掉落的花瓣,将它们吹入潺潺流水之中,在空气里留下淡淡余香。
看着谭敬晨笑弯了的眼睛,青霄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好似裂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淌出一汪酸涩的暖流,但她说不分明。
正在她沉思默然当中,忽然之间,天边金光大盛,一把利斧破空而来,带着轰鸣声砸入地面。
凉亭中的两人同时被吸引了目光,被利斧劈开的地面缓缓浮起一行金色的字:
“做戏做全套”
随后,又消散于无形。
谭敬晨低低笑骂了一句,走过去弯腰拔起那把被两代人用来劈山救母的神斧,将它单独放在一个储物灵器中,才向青霄招手,示意她可以回东泽仙兽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