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条
1.
“艾洛尔，你最近的心情很好哦。”
同事神色戏谑地撞了撞我，问：“莫非好事将近？”
我结结巴巴：“……什、什么好事。”
糟糕，难道最近笑容太明显被抓包了？都怪希尔总在工作时间找我聊天，今天不能再回复他了。
我如此懊恼的想着，脸上的热度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铁匠铺今天生意不错，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
［落款：爱叶子的人］
这是希尔自己起的魔法通信署名，在我强烈抵制后他一脸无辜的保存了这个名字，说要不改成［爱叶子的精灵］吧。
难听，我果断拒绝了。
晚点回家就晚点回家，说得我好像很在意他似的。
［哦。］
我说：［那晚饭我自己解决。］
发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魔法凤凰带来了新的讯息：［冰柜里有我昨晚做的蛋糕，烹饪术加热五分钟就能食用。］
希尔又说：［对不起，落款：爱叶子的人］
其实我不喜欢听见对不起三个字，因为那意味着已经造成了伤害。可希尔总这么说，明明我没有感到一丝不适，这让人十分困扰。
莱娜小姐也加入了这场对话，“别打趣艾洛尔了，工作时间…喏——门口有人找你呢。”她转身告诉我大主教有事找。
“去圣光礼拜厅吧，主教在那边等你。”
也许是我的错觉，莱娜小姐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2.
圣光礼拜厅位于中心教堂的后方，毗邻大主教办公室。它并不是给信徒做祷告的，而是牧师们自行修习的地方。
斯戴林·普尔很好找，因她身边总围绕着几位资深的高阶牧师，其中一位的秃顶十分明显，嘿，不就在那吗——
“主教，早上好。”
我已经习惯了虚空的低语，因为那家伙正在耳边聒噪不休：［她也被虚空感染了哦～］
它好像很得意？
我默声嗤笑，向大主教行礼：“您有事找我。”
斯戴林·普尔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她点点头，挥手让身边人离开。
我跟随普尔的脚步走向大厅正中，这里安放着先知的圣光神器：“日行者，你对神器有多少研究？”
“抱歉，我还没有获得研究神器的资格。”
“那从今天开始你便有了，”斯戴林·普尔似笑非笑：“劳伦是卷轴管理者，擅长研究神器能量，就由你来做他的学徒。”
我愣了愣：“是，那教堂那边…”
“那边自有别人帮忙。”
看上去大主教早已有意将我调职，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脑中虚空的声音得意洋洋：［终焉具象离你更近了、更近，沸腾吧，燃烧吧，直至化为一体。］
我仰头凝视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神器，说：“闭嘴。”
3.
莱娜小姐和其他同事都来祝福我。
“哇艾洛尔，你这是升职了呀，那可是圣光礼拜大厅！只有高阶牧师才能去的地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考证了…”
“没有。”
“那就是因为上次出差的事，连奥丁那块难啃的骨头都被你搞定了，普尔一高兴给你涨工资了呗。”
“……我没那么肤浅好不好。”
补充一下我只是有点肤浅，但不多，毕竟爱财之心人人皆有。
莱娜小姐拍了拍我的肩，感慨道：“祝贺你，艾洛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大主教的。”
成为大主教是我初开杰拉然时的梦想，没想到她竟记得我随口一句的戏言。
“谢谢，”我小声说：“现在也没那么想了。”
莱娜小姐只是笑：“走吧，我送你过去。”
虚空也学着大家张牙舞爪的祝贺：［祝贺你，艾洛尔！嘿祝贺你呀、恭喜你！］
碍于身边有人，我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微笑：“就送到这里吧，前面都是台阶。”
再次同朋友告别时，我看到她鬓角添了许多华发。
岁月对人类向来残忍。
4.
呼——
忙了一天，我带了份教堂的员工餐回家，瘫在沙发上暂时不想说话。
［你在成为大主教的路上越走越远，看着吧，终有一日你会主宰一切。］
眉心不经意的跳了跳，我第一次反问它：［那斯戴林·普尔怎么办？］
［虚空的仆从自有去处。］
呵呵，那个去处是地狱还是天堂就不好说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了虚空潜藏的端倪，其实一早就有迹可循——大主教在牧师神器上做了手脚。
一丝虚空注入的力量，虽然很微弱，却与圣光能量共同流转。那些牧师们的祷告圣言都在不知不觉中散布着暗影，包括治愈魔法。我不知道这样水滴石穿的腐蚀何时会成功，但那一日应当不远了，不然古神的低语也不会越来越兴奋。
我决定停止去贫民窟布施。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将暗影侵蚀的秘密告诉更多人，更多比我强大、有远见的勇士。
要不要告诉希尔呢？他…他活了一万年，应当有很多厉害的朋友。
小牧师无意识的抱紧了沙发垫。
虚空没有读心术，可倘若它知晓了我的计划，会不会既定的未来将有所改变？毁灭的不止是杰拉然，如果其他教堂也被渗透了的话……
5.
我无法告诉他们。
言语在此刻无能为力，但行为可以。
对，艾洛尔，你可以做些什么。
有时我真希望希尔说的是真的：相爱的人会心意相通。
6.
星幕低垂，希尔格林刚一开门便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的小牧师。
“晚上好，艾洛尔。”
他照例亲吻我的脸颊，我漫不经心的应了。希尔的目光停留了一会，然后坐在了沙发上，问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
夜之子点了点我的鼻子，“那晚饭吃了什么。”
“盒饭，教堂买的。”
“不好吃？”
“还好。”
我兴致不高又不想他继续追问，于是岔开话题说想吃蛋糕了。这种游离状态直到撞上希尔的后背才得以脱离，原来不知不觉竟跟着他来到了厨房。
“这么馋啊…再等两分钟，苹果青梨蛋糕就好了。”
希尔背对着我，很高很宽阔的背影。
我突然抱住了他。
夜之子的动作有所停顿：“怎么了？”
背后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抱住他。也许是因为希尔比我高，看上去可以暂时依靠。又或许是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来自家的、安全的味道。
一百多年的时光啊，活着的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已是寥寥，唯一的希尔还是个半道杀出来的时空穿越者。
“哭什么…”
希尔很小心很小心的捧起我的脸，看小牧师狼狈的擦拭着眼泪，没笑话他。
“艾洛尔，不用不好意思，我一直在的。”
“一直在这里，只要你需要我。”
夜之子把我按在了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骨。
我已经成年了很久很久，却还是第一次如此渴望有个温暖的怀抱等待着我，如亲似友。
在失落彷徨之时。
而他接住了我。
7.
冬幕节的前一日，清晨，天气晴。
从未想过有一天不能再当牧师。
因为我感受不到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