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依然是姨甥俩人吃的，下楼陪姨母溜达两圈后，宁聿回到房间疲惫地躺倒在床上。

外面夜空降临，星月当空。

他躺在黑暗里瞧了会儿，浅瞳折射漂亮的光芒，视线微微偏转向墙边垂顺的窗帘上。

早上他注意到公寓的遮光帘自动敞开了，但除此以外，最近几天无论现实还是梦境，都没有鬼的痕迹。

凌序是回家了吗？

自己明明承诺过帮他实现愿望清单，为什么还要不告而别？

是准备放弃离开了，还是说他就在自己的身边，灵魂正在悄然寂灭……

家中卧室的黑暗往往令人神经放松，加班忙碌许多天的青年眼皮耷拉，在这样的思索中蜷缩着睡着了。

多日前醉酒后一段消失的记忆，自梦中蓦然浮现。

宁聿感觉自己正半梦半醒趴在桌面，窗外是生日那天的初雪，对面朦胧坐着凌序的身影。

男人正一如既往地温柔诉说着浓烈的爱意：“宁聿，我深爱着你，你听见了吗？”

宁聿迷糊地忆起，初雪的告白也在99条愿望清单上。

正在此刻，他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听自己醉醺醺呢喃：“不要再问我了。关筝说，回应后红线会被绑住，我不想跳海殉情，要长命百岁。”

对面的鬼影缓缓趴到桌面，面对面默默注视他许久，轻声说了两句话。

“你不想和我绑定。”

“宁聿，我再帮你实现一个人生愿望吧，这次是真的。”

公寓内特意布置的烛光被莫名的风吹灭，宁聿的视野陷入黑暗，他在这黑暗中愣怔很久，在海豚崖顶那天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许愿让我快点消失。”

“你说的对。”

现实的床上，青年蓦然睁开双眼。

原来是这样……

这时阳台突然响起石头落地的脆响，想到什么的宁聿立即下床，拉开玻璃门，冰冷的寒风迎面糊了满脸。

地上躺了几颗彩色小石子，紧接着又一颗落到地上哒哒跳动。宁聿顺着它丢来的方向抬头，看见相邻客厅的植物露台上面对这边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站着冷白的节能灯光底，冷脸瞪向这边，不仅捡仙人掌盆里的石子乱抛，面前的盆栽也被嚯嚯够呛。

宁聿皱眉：“丁恣辛。”

少年下巴一抬，相当跋扈：“我在我家丢我家的石头、摘我家的花，你没资格管我。”

“那都是你妈妈的心血。”

丁恣辛闻言，伸着脑袋冷嘲热讽：“这是为了你费的心血，管我什么事？”

这么多年，宁聿再了解不过这小屁孩，不愿跟他掰扯。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你们现在才回来？”

丁恣辛昂了声，反应过来后补充回怼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关你屁事？”

宁聿不理会，继续问：“明天后天的假期打算怎么过？”

丁恣辛冷哼，抱起手臂交代：“明天跟朋友去临市玩儿，后天下午回来，然后就要开学咯。”

“如果我不回来，你们会改变行程留在家里吗？”

丁恣辛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放假，当然要好好玩一玩，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宁聿了然地点点头，迈步走到靠露台的位置与之面对面，浅色眼瞳里情绪不算很好：“那你在怨什么？”

丁恣辛皱眉：“你在说什么？”

宁聿道：“你不是总怨我抢了你的妈妈吗？”

丁恣辛被戳到痛处，不禁提高音量，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愤怒与嫉妒：“你还敢提？我妈从小都事事想着你，提到你就是乖巧懂事成绩优异什么都好，说到我就什么都不行，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她儿子呢！”

看着少年炸毛的模样，宁聿只反问一句：“你为她做过什么？”

丁恣辛皱眉：“什么？”

宁聿冷冷注视着他：“你们总认为她对我太好，给你的爱太少，是我抢夺了一切。那你作为儿子为姨母做过什么？”

“作为母亲，她养育你、照顾你、关心你，成就你的成长与未来，嘴里眼里心里都是你们。”

“她为你们牺牲了一位母亲、一位妻子能牺牲的全部。作为丈夫、儿子和女儿的你们呢？任由她独自在家中整日枯坐，失去除打扫房间以外的任何价值，孤独地面对空荡荡的家。除了拿起水壶侍弄这些花草，她还有什么？”

“而你，还在破坏她唯一可骄傲的东西。”

宁聿垂下的双手在暗处捏紧，眸中闪过某种偏执，只是一瞬间便熄灭，换成另一种近乎绝望的落寞。

浅眸里如空茫寂寥的深海。

“毫无关心，毫无尊重，理所当然，肆意妄为。丁恣辛，不要等到失去母亲的时候，再明白何为珍惜。”

青春桀骜的少年皱着眉头，根本听不懂：“喂，你有病吧。我妈对你这么好，你还咒我妈去死？”

宁聿瞬间面无表情。

“傻逼。”

他罕见地说了句脏话，不顾跳脚的少年，扭头关门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