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往前走,我猜测那几个失踪的人,如果他们还没死,也一定会在山上。我们都是人类,拥有同一套判断世界和规避风险的逻辑。
不知道山上有没有山洞,如果有山洞,他们一定会住在山洞里。
突然间,我的腰部出现了一股强烈的力量,把我拦腰摔倒在地。
“不许动!”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感到他的一只手重重地按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摁着我的后脑勺,我的半张脸都陷进了泥土里。
“你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恶狠狠的。我从里面辨认出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从这个角度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瞥见他的绿色冲锋衣,脏兮兮的,很久没有洗过一样。
“大哥,我爬山来的。”我艰难地开口,感觉有泥土掉进了嘴巴里。
“说!什么山!”男人手上窸窸窣窣地忙碌着,那股摁住我的腰的力量消失了,但他的双腿仍然跪坐在我的两条腿上,使我不得动弹。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他们,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太行山。”我说道。
“真该死啊,答应好的事情呢!都是骗人的!”
忽然,我腿上的阻碍也没了,于是我翻腾着想要转过身来面对这个男人。我刚能平躺下来,看到男人的脸,就又被粗暴地翻转过去。
“让你别动你就别动。”
那张脸,我要如何去描述呢,它和人类的脸仅剩的相似点就只有五官了。它长着刀刻般的深深的法令纹,一双关公眉遥遥地挂在眼睛上方。
那下坠的黢黑的脸庞肉,不在此时此地、不知道存在于哪个维度的眼神,透露出疯狂和绝望。
男人正在用绳子绑我的手,他跟有强迫症一样,来来回回地怎么也不满意,嘴里还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我感到他的手正在发抖。
费了老半天劲终于被绑好后,我被推搡着往山的方向走。果然,他们住在山上。我的双手被死死地反绑住,我试着挣脱几下。
“没有用的,绑的死结。”男人幽幽地看了我一眼。
“地球怎么样?”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仍然木木的,像一个……落寞的外星人。在生活的低谷中,他一定借着那遥远记忆中的乡土文学慰藉自己。
“我怎么知道?”
啪—一记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的脸火辣辣地疼。我下意识想要用手抚摸脸,手的动作瞬间被手腕上的绳子拉回了现实。
“你很得意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听清楚了吗!”男人把整张脸凑到我的面前,我能清晰地看见他藏在法令纹间隙里的污垢,以及那扩大的眼白和瞳孔。
“爹操女儿,天经地义。我现在就把你□□,你个死婊子。”
他不知道的是,我的刀就揣在牛仔裤的屁股兜里,那个陷在稀泥里、因此逃过视线的屁股兜。
手腕上的绳子并没有限制我手肘的自由活动。我轻微地弯曲手肘,从屁股兜里掏出刀,双手反着合十握住整个刀身。
男人作出要来扒我裤子的动作,我后退一步,却被他紧紧拽住了胳膊。
突然,他停住了,往远方的山看了一眼。
“操!他妈的,真他妈的啊!”是害怕海啸吗,还是有所忌惮?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没来得及继续想,盆骨就又重重地挨了一踢,整个人朝远离他的方向飞了出去。
是时候了!我迅速割开绳子,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海边跑。
跟在我后面的是男人的鞋子重重地砸在泥泞地里的声音、咒骂声,我不敢回头,回头需要时间,我需要把时间留给奔跑,才能跑掉。
有那么一阵,我感觉我就要跑掉了。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是背后传来的声音又将我重新拉回“现实”:“你跑不掉的,等着啊。你觉得你能跑掉吗。”
我想到很久以前,我在哪里看到的,说现实是行为和意识形态组成的面貌,我的想法之所以不能称为现实,当我说出想法,却要被劝说“看清现实吧”,是因为我的想法与意识形态不符。意识形态就是现实的大山。在这荒凉的外星球,人没有几个,为什么别人的现实又变成我的现实了呢。
为什么他会觉得我跑不掉呢。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