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倒流，程悠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选择在跑步这件事上挑战自己。
至少在顺利跑完运动会的八百米比赛前，她都对此存疑。
而当这场漫长的比赛终于走向尾声，当冲向终点线前的掌声和鼓励将她围绕，当她疲惫地躺倒在跑到中间的大草坪上，天空和云朵倒映出地面上欢笑鼓舞的影子。
她想，答案应该还是……不后悔。
虽然她是倒数第二名。这倒二还是因为最后一名那女孩第二圈中途不小心摔倒了，程悠咬着牙追上她，最终堪堪超过她3秒钟。
操场上的下一场比赛是高二男子1500米决赛，正是陆列风的比赛。他刚刚从检录处排队的对手们中溜出来，陪着程悠跑完了最后半圈。
按说不是自己班同学，还是女生的比赛，陆列风出现在陪跑团中还是很显眼的。
但大概是程悠他们组最后那个女生的摔倒太戏剧了，最后一圈周围陪跑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有鼓励摔倒的女孩的，也有鼓励同样落在后面的程悠和其他选手的。
由于比赛规定，跑道上除了参赛选手不能有其他人。他们一群人只能挤成一团，在操场内圈的草坪中陪跑。
因此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众人的热血点燃了操场，连广播中的播音员都在为正在进行的女子八百米比赛加油鼓励。
甚至于……陆列风不确定程悠看没看见自己。他看到她顺利冲线后就跑回操场入口排队了，作为下一场比赛的选手，队伍中大部分人正稀稀散散站开热身。
令他意外的是，和他一起从比赛现场跑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是程悠高一时的同桌，没记错的话。
陆列风眯着眼打量了下他，刚刚陪跑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他。
“林瑾时，你好。”察觉到陆列风的视线，林瑾时先出声打了个招呼。
“你好，陆列风。”
“我知道你，去年运动会上你很厉害。”林瑾时戴着金丝眼镜，皮肤白得像女孩。
“谢谢。我也知道你，你是程悠之前的同桌吧？”
林瑾时一愣，显然没想到会从陆列风口中听到程悠的名字。
陆列风却不想再多话，他在原地蹲下开始拉伸：“热身吧，马上比赛了。”
3000米比赛一直算是陆列风的强项。他喜欢长跑，也喜欢在这个过程中锻炼坚持的意志力。
和去年一样，陆列风赢了。
从比赛枪声响起一直到最后一圈，他始终保持均匀的速度奔跑，直到最后一百米竟然还保有体力冲刺向终点，引得操场两旁看台席上的尖叫声不绝。
参与这一幕的曲不凡忍不住转头和石温深吐槽：“我陆哥就是我陆哥，这波又要收获一大批迷妹。”
“怎么？你羡慕？”
“简直不要太嫉妒啊。而且陆哥都有悠悠了，唉，我在替她们惋惜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希望妹妹们早日回头是岸。”
石温深叹气，突然想陈星了，他一个人是接不住曲不凡的戏。
可惜陈星这会儿应该在操场内圈的角落里扔铅球，距离看台十万八千里。
比赛结束后，程悠和陆列风走在回宿舍楼方向的路上，风中飘来零星的桂花香气。
操场上的比赛依旧如火如荼进行着，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并不多。饶是如此，并肩行走的他们还是收获到一些悄悄打量的目光。大部分是……女生呢。
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陆列风的受欢迎，不久前她跑完八百米拖着疲惫身躯在附近看台坐下，准备等陆列风时，已经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四周女孩子几乎都在谈论他，为他欢呼。
程悠坐在人群中，一瞬间有些恍惚，想起去年也是一样的“盛况”。
哦对——当时还有广播告白事件吧。
想到这，程悠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
“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陆列风自认现在还算是了解女孩子。
他停下脚步，乌黑狭长的睫毛遮挡不住的笑意：“告诉我嘛悠悠，我也想开心一下。”
……
……
陆列风，这是在撒娇？程悠愣了好一会儿，心想他大概率是刚刚3000米跑得脑子坏掉了。
不过，平常总是拽哥模样的男生撒起娇来，还是很戳中程悠内心的，甚至想再逗逗他。
“就是想到刚刚在主席台听到的女生们对你的仰慕之情咯……哎呀，去年好像还有个学妹在广播里跟你告白是吗？”她佯装懊恼：“我不想说的，你非要问，我可不在意，我真没别的意思啊。”
这话说的……真没别的意思就是真有别的意思。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我真的不认识她，也不关注这些事……”他突然很严肃地解释。
“我知道呀。”
“那你笑什么？”
“没啥，可能就是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
被打败了。
陆列风哑言，显然他还是不够了解女孩子。
掌心却突然传来温热触感。
“嘘，这会没人，慢慢走。”
原来谈话间，他们已经行至河背面的树下，平时走这边回宿舍的人就不多，这会更是空无一人。
远处依稀传来欢呼声，大概是在为哪名优秀运动员喝彩。
“好想快点毕业啊。”他们手牵手，肩并肩，安静地走了一段路，陆列风突然出声。
“为什么？”
陆列风停住脚步，认真看向她。
程悠不解回望，蓦地撞进他深邃坚定的目光里，突然有点明白了。
浓密的树叶将她笼罩，她有些无措，转头，想抽回手，却感到被牢牢握住的力量。
最开始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而后天空慢慢变暗，水滴迅疾落下。
一时间，周围涌来奔走的人群，“下雨啦下雨啦！”
“快去拿雨衣，吃的东西先收起来！”
慌乱中，程悠和陆列风也只好跟着人群往各自宿舍跑。
掌心还停有松手前的余温。
感谢这场突然的雨。
程悠由衷想，刚刚沉默的对视下涌动的暗流和加速的心跳，已经快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
这场秋雨下得莫名其妙，来得快去得也快，总算运动会如期结束。
挨过漫长的颁奖环节，大家最开心的还是终于可以放假回家了。而且由于运动会的原因，这次的大周假，返校时间推迟到周一上午，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家住两个晚上。
程悠在教室里一边慢吞吞收拾回家作业，一边思考周末安排，又想到陆列风好像和外校的人约了一场比赛。
本来他们打算今天放学一起回家，但程悠父亲昨晚打电话说要来接她，顺便去外面吃饭，二人便只好各自回去，约定周末再见。
拿回手机后他们在微信上聊天，其实才分开一会，聊天记录却已经铺开很长一段，其中甚至有很多亲昵可爱的贴贴抱抱表情包。
以往程悠看到这些表情就过去了，不会有太多触动。
这回却……总是想起昨天下雨前，陆列风看她时的眼神。
其实目前为止，他们最亲密的举动也只是落在额间亲亲的一吻。
如果那天……如果没下雨，最后会发生什么？
他说好想快点毕业，为什么？毕业后……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未发生也未经历过的事，想多了头疼。
程悠索性关掉手机，不再看消息。
一旁的程父早就注意到一直摆弄手机的程悠，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他也不好贸然询问太多。
惯例聊了写和学习相关的话题之后，他开车带程悠回家。
“悠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会支持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受委屈。”
习惯沉默的男人突然说话，字里行间满是包容的爱意。
自从父亲回江城后，和程悠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她越来越感受到他的爱，也许是歉疚，亦或是弥补——他想让程悠感受到超过一个人的爱，连同母亲那份。
程悠成熟懂事惯了，很能明白他的心情，也很感激：“嗯，我知道的。谢谢爸爸！你放心好啦，我也很厉害的。”
扬起的笑容倒映在前排的后视镜中，他们一同笑起来，车里洋溢着幸福味道。
带着好心情，程悠发微信给陆列风：【我也好想快点毕业啊。】
没头没尾的，陆列风却在收到后第一时间体会到她说这话时的心情。
彼时陆列风正在球场上训练，中途休息时下场拿手机，一眼看到程悠的消息，掩饰不住嘴角的笑。
“专家说，无缘无故抱着手机笑的人容易被确诊精神病。”陈星和石温深对视，这幅模样，在回谁的消息不言而喻。
曲不凡刚把球从另半场运回来，趁这边人都在休息，耍帅投了个远距离三分，轻飘飘擦着篮网下方落地。听到场边的动静，傻傻发问：“我怎么听说的版本不是这样的？”
转而看到陆列风盯着手机的脸上溢出的愉悦，立马反应过来：“哦对，我想起来了，不只是精神病，还有妄想症痴呆、认知障碍……”
“对对对！要当心啊阿风！少看手机！”
自从和程悠在一起后，陆列风已经习惯了朋友间时不时的调侃，懒得搭理他们，肯定都是在嫉妒他。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别忘了。”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赶着回去和老婆聊天的心情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