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还在，没丢。

只是楼的四周弥漫着惨惨雾气，月亮隐隐呈现出血色。他们来到一楼大厅，一眼望到的是柳姨那亮起灯了的房间。

里面的锅子还在煮着东西，咕咚咕咚翻着泡，不过等凑上前去一看，便能发现里面煮好的食物都已被捞了出来，不知被装在碗里带向了哪儿。

说实话，这间房子没什么特别的。寻常的被褥、水壶、牙刷等个人生活用品，看着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宿管阿姨的房间，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

顾倾城一把拉开桌子的抽屉。

饺子，满满一抽屉的包好的饺子，闻起来有种怪异的香气。

老板见多识广，他低垂着眼看这些饺子，缓缓道：

“有人曾以婴儿胚胎做肉馅，以求永葆青春。也有人在饺子里下蛊，以求控制人心。”

杜容便歪歪脑袋，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眨眼道：“这宿管阿姨这么厉害的吗？”

倘若阿姨真的有什么邪术，那么她为何偏偏看中陆明姜？

事不宜迟，再不找到陆明姜，怕是他能被宿管阿姨剁成肉馅。大家不知道陆明姜具体住在哪间宿舍，就翻起房间里的册子，终于找到了宿舍号401。

他们沿着楼梯而上，感受到的是说不出的压抑和寂静。半夜了，学生们都睡着，这很正常，可是不是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静谧中，三人带着陆明姜刚跨进四楼楼道，便听到从401里传来的哀哀的说话声。

还好，不是陆明姜在求柳姨饶命，是柳姨在哀求，可听上去更让人害怕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吃呢？”

“算柳姨求你，你吃一个饺子吧，吃吧吃吧！”

他们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来到宿舍门口，不过显而易见的，里面的人专心做着事，根本无心管外面的动静。在虚掩着的房门的缝隙里，三人终于看到了陆明姜。

屋里开了一盏小台灯。陆明姜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额头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令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柳姨则是在他的身前，而且......是跪着的。

来之前老板他们怕看到柳姨表演生吞魂魄，却是没料到会是如此光景。柳姨跪在地上，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双手捧着不锈钢饭碗向上，那里面装着的，是满满当当的饺子。

柳姨把筷子塞进陆明姜的手里，再一次地求他：“吃吧，就一个，好吗？”

泪水涟涟的脸，哀哀的语气，换做旁人，听了要疯。

陆明姜却是淡淡的，只是坐着。等柳姨说完了，他这才回话。

语调平直，同时也很坚定：

“柳姨，我吃饺子，要蘸番茄酱的。”

这下好像戳中了柳姨的痛处，她躁狂起来，起身想摔掉碗又怕撒了饺子，无能地蹲下，抓自己的头发：

“到底为什么？”

自己的头发不够抓了，她就把碗放在一边，起来去晃陆明姜的肩膀：“孩子，谁家好人吃饺子蘸番茄酱！谁会蘸番茄酱！”

天呐，她这么摇下去，陆明姜若是个鸡蛋，就得散黄儿了。

杜容和老板瞅准时机，飘进去以鬼脸示人，先来个突如其来的恐吓，吓退柳姨，接着顾倾城赶紧背着身体进去，让陆明姜的魂魄归位。

“不许碰他。”杜容挡在陆明姜身前。

老板查看着陆明姜的情况，在看着陆明姜悠悠醒转，三魂七魄也都还在以后，他这才放下心，起身冲着柳姨说：“你不该碰他。”

可以说是拿出了从业多年以来震鬼的气场。

顾倾城背了一路，早就累得不行，这会儿他坐在一边缓着，同时不忘将那碗饺子拿开。

柳姨一看顾倾城要扔饺子，疯起来比鬼还可怕：“我的饺子，饺子！”

她的头发早已散开，凌乱不堪。见被一人两鬼坏了自己的好事，柳姨笑了，声音逐渐演变成嘎嘎的那种笑。

她笑着，还要用手挨个指着拦她的人：

“你，你，还有你！若不是我，你们怎么会见到你们的神！”

这句话奇奇怪怪，可也恰好踩中在场的人心底里的事，接下来，柳姨发的疯更是精准地直戳他们：

“是我把你们的神送来的，你们怎么能欺负我呢......”

柳姨的声音忽然弱下去，她卸了力气，一点一点瘫坐在地。

这时候陆明姜清醒得差不多了。他是怕的，可有朋友在，他便安定很多，微微蹙起眉，遥遥地问柳姨道：

“您为什么非要我吃饺子呢？”

您自己爱吃，我很尊重，非逼着我吃是要干嘛！

结果这话彻底令柳姨癫狂了，她倒也不再去抓陆明姜，可她跪坐在原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柳姨她，在抓自己的脸。

一下，再一下，指甲划破脸皮，很快，一张脸就花掉了。

这好像还不够，她不满意。于是她继续用力，这一次，是半张脸的皮都被剥了下来。

像久经了时光的劣质皮革沙发，掉皮，掉渣。

这种表演让人震惊到忘了做出反应。而最后，柳姨的脸，真的掉干净了。

说掉干净，是因为皮肤脱落以后，露出了一样东西。

在柳姨的脸皮的下面，呈现出来的不是人类会有的血肉，而是一张密切贴合的硬纸板。

硬纸板糊着血，柳姨就以袖子擦擦它，擦干净。

等彻底没什么污物了，这纸板上就露出两个字。

最先读出这两个字的，是陆明姜。

老板，杜容还有顾倾城可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陆明姜一看到就理解了，心领神会，大梦初醒。

他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挣扎着站起来，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腔调把它念了出来。

“系 ，统？

你是系统？”

哇的一声，地上的女人哭出声音，呜呜咽咽的。若她这会儿还有脸皮，怕是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委屈到极点，愤怒到极点，爱到极点，恨到极点。

——

“谁家好人吃饺子蘸番茄酱！谁会蘸番茄酱！

你他妈的为什么非要蘸番茄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