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有停留,继续追击。
郁问樵首当其冲,用从火瑚那得来的一身鬼力,弥补速度和力量的欠缺,将其逼回地面。但郁问樵心知肚明,说是逼,其实是长鱼孚及自愿下来的,否则就会像他说的那样,他们打不到他,这场战斗就没意思了。
只可惜梁亭然现在是肉体凡胎,若还是半仙之体,他们就不会如此被动了,不过他们三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打赢他。
又过了几个回合,长鱼孚及愈发觉得这场战斗毫无意义,“你们非要逼我出手吗?”
三人都没回话,仍是不知所谓的进攻,长鱼孚及摇摇头道:“也罢,人也见了,就给你们个痛快吧。”
长鱼孚及薄唇微微开合,霎时间天雷频动,白云汇聚成一道漩涡,两边的战场同时静止,乌郎崇拜地仰望天空,激动地羽毛都在欢呼。
众人只见云层中央,落下一截锋利夺目的光芒,仅仅是一小节剑尖,便让人心生敬畏,不由得想俯首称臣,而乌郎在看到那剑芒时,却是真的下跪膜拜,动作到位,态度虔诚,就连莫非榆趁机发动攻击也只是防御,没有还手。
淡金色的剑芒在长鱼孚及身后闪动,掀起阵阵狂风,此刻的他正如神明现世,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神的旨意。
“神剑之下倘若你们仍有魂魄残存,我会亲自送你们上往生桥。”
话落间,比承儒剑更锋利的剑芒如断头铡刀猝然落下。
长鱼孚及又一抬手,被困在拟台中的承儒剑和卞公凭空出现,两人都保持着在上一秒的动作,看向周围的眼神一半警惕,一半茫然。
郁问樵二话不说,飞身跃起,似乎想用身体硬扛这一剑。
一旁的莫非榆见状,心神一慌,结结实实挨了乌郎一剑,正巧将她往对的方向推去。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莫非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鲜血溅到半路就像是撞到了墙上一样,开始往下流。
她伸手摸到一堵无形的墙,随即散出鬼力去探,可鬼力反馈给她却是无边无尽。
“郁问樵!你回来!你会死的!”她疯狂敲打挥砍着无形墙,眼睁睁看着那道剑芒离郁问樵越来越近,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为个男人,竟背对我……”乌郎的笑声在背后响起,随之而来的一道带着腐臭的剑锋。
“滚开!!”莫非榆怒喝一声,周身爆发的强大气场直接将乌郎震飞百米远,撞进一座牙峰。
她回身面对无形墙,双目通红,黑发如焰在风中肆意狂舞,手中刀火焰暴涨,鬼主之力尽数附着到刀身上,怒吼着全力向前砍出一刀。
喀嚓——
无形墙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缝,紧接着第二刀、第三刀……第十刀,终于裂缝破开一道半人大小的裂口,莫非榆正要冲过去,又被两股鬼力拉扯,拦了去路。
她回头看去,正是乌郎和卞公。
“你们……找死!”莫非榆疯魔般毫无章法地挥出火焰刀,拟台鬼术同一时间张开,数十个一模一样的莫非榆顷刻将二人包围,无一例外散发着极致的杀意。
天边飞来两道光芒,身未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莫非榆耳中,“灵离你快去,这里有我们。”
闻言,莫非榆头也不回地冲向正在快速修复的无形墙。
而那一边,剑芒下的郁问樵已然嘴唇惨白,七窍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拼上性命,也只不过勉强挡住了那致命一击瞬息。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身体已濒临崩溃边缘,腰间的褚师玉牌疯狂颤抖,丝丝裂纹如蛛网迅速布满牌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
“不要……”莫非榆声音颤抖着,绝望在眼底蹿升。
她拼命想要扒开那道裂口,然而她的力量在这堵神墙之前显得如此渺小。泪水顺着她焦急的脸庞无声滑落,仿佛她即将破碎的心也随之坠落。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祈愿,一道黑影从后方骤然撞向长鱼孚及,与此同时,另一道青光如闪电般奔射而出,梁亭然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带着急切的呼喊:“郁问樵!离开那!”
可郁问樵大脑中只有绵绵不断的嗡鸣,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像是走马灯般迅速流转。
他的身体彻底脱力,漏进眼底的丝丝光线中,世界离他远去。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似乎坠入了温暖的棉花中,那种柔软的感觉让他再也抵不住疲惫侵袭。
褚师玉牌在他腰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随即彻底崩解,化作点点碧青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居然一下就懂了我的意思,挺厉害的嘛。”
“好……就不见。”
“郁褚师还会骂人?”
“郁褚师亲自温的酒,荣幸之至。”
“比起艳丽的颜色,素雅的,更衬你……”
“不想松手……可若是不走这条路,我便遇不到你了……”
“是……心上人的意思。”
“郁问樵……”
“……”
“郁问樵!郁问樵!你快醒醒……我不许你死!”莫非榆的哭声在风中飘散,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流逝的生命。
一滴温热的泪落到郁问樵眼角,他虚弱地抬了抬眼皮,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不远处金光轰然落下,瞬间湮灭了三道身影。
轰声震耳,猛烈的风浪顷刻铺卷而来,莫非榆张开屏障,悲伤的眼眸中充满无助与茫然。
“师父……救……”郁问樵毫无血色的口中吐出模糊的几个字。
莫非榆看着的他的脸庞,内心挣扎着将他缓缓放平,身形一晃,冲出了屏障。
就在莫非榆从剑芒下接住郁问樵之时,付又期从后抱住长鱼孚及,带他冲进剑芒之下,短暂的错愕之际,一柄长剑贯穿他的胸膛,连带着刺穿了付又期的肩膀。
鲜血浸染他素净的衣衫,长鱼孚及眉头微蹙,带有一丝厌烦的目光顺着剑身看向梁亭然,忽然笑道:“好徒儿,你不会以为将我困在这,就能杀了我吧?”
头顶的剑芒近在咫尺,翻起的每一道风浪吹在身上都如同凌迟般痛苦,血花不断飞溅,可梁亭然和付又期的脸上只有决然和坚毅,他们翻飞的衣摆正如无坚不摧的烈火,永不磨灭。
“你猜?”梁亭然微微挑眉,死盯着长鱼孚及。
他抬起的另一只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青光一闪而过,在长鱼孚及错愕的目光中,将其猛地刺入心口。
“不可!”长鱼孚及喊道,然而,一切都迟了。
剑芒骤然降临,长鱼孚及瞪目看着梁亭然狡黠的笑容被强光吞灭,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后是无边的寂静。
即便那道剑精准地落在了长鱼孚及头顶,莫非榆仍不敢放松丝毫。
她落在气息浓烈的边缘,警惕四周,穿过尘浪,只见长鱼孚及一身褴褛地站在恐怖的剑痕中心,一头云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他垂着头,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面前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莫非榆惊恐地捂住嘴巴,喉咙中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那具身体几乎从肩膀到胯骨被斜斩断,血浆和肉块洒漏了一地,莫非榆只能从他身上残余的衣服碎片判断出那是梁亭然。
梁亭然的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口中气息如风中残烛,而此刻,一道青芒正在他虚弱跳动的心脏上闪烁。
莫非榆强忍住心中情绪翻涌,看清了插在他心脏上半片神门之钥。
神门之钥愈发闪耀,那颗濒临死亡的心脏仿佛在此刻感受到了召唤,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心脏中跳出来。
在那东西即将冲破血肉的最后一秒,梁亭然咳嗽着,用尽余力转了头,半明半暗的视线中,他看到另一张恐怖的脸,无力的嘴角最后挂上了属于他自己的,属于甫子殊的笑容。
点点青光从那颗不再鲜活的心脏中飞出,眨眼间与神门之钥合二为一。
缥缈如仙雾的清元之气自神门之钥中散发而出,所及之处枯木逢春,万物生长,轻悦空灵的鸟鸣自空中传来,空无一物的天空中,一道巨大门户的轮廓缓缓勾勒而出。
金光乍现,那仿佛自太古鸿蒙破壁而出的金玉石门陡然屹立高空,刹那间,风云成为它的附属,天地衬托它的巍峨,然而,这才仅仅是这神门的一道虚影。
门扉之上刻满秘文古符和仙禽瑞兽,它们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天地灵力震荡。
当神门打开一线,无尽仙光喷薄而出,仿若天河倒悬,长鱼孚及痴痴仰望着神门仙光,心底竟有一丝怀念。
他不喜神仙界的死板规正,仗着十赌无输的技法和运气,每每赢来下界取窑玉的差事,游戏人间。
仙师言凡人多恶,凡尘多邪,久久流连恐忘本丢源,屡屡教导他不可再下界,可他并不如此想。
凡人是什么样他不在意,他只觉这些渺小的人弄出来的东西都很有意思,亲眼看他们沦为命运的阶下囚,或赌上一切试图征服命运,比神仙界的话本有意思得多。
直至有一天,仙师发怒,将他贬下凡去,以凡人的寿数度过七道轮回,当时他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