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里，少有的几人才能成为校园风云人物，多数人都是在日复一日枯燥无味地埋头学习。然而一旦这些人物之间有点爱恨情仇的八卦传出，群众那久未扑腾过的心就能轻易地死灰复燃。
自陈东隅将人带走，三班教室里的一群人彻底睡意全无，班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往外蹦，连带着不在现场的人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
李扬自认算胆大，也是闲着无聊，于是一个人偷摸着到了楼梯间，无奈那天台的通道门笨重结实，隔音效果贼好，他蹲了老半天，一点消息也没探出。
这会儿瞧见江一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天台走下，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撞上外星人。
堪比外星人存在的江一鸣用手抚了抚自己狂跳的心脏，今天它真是受累了。
“我去天台接了个电话，从上面下来怎么了？”
李扬倒也不含糊，单刀直入。
“他俩在上面干什么呢？”
“演天台爱情呢。”
李扬啧了声：“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偷看到了第一现场就不管群众死活了。”
江一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我稀罕偷看那第一现场啊！”
要说没有他老妈那通电话打过来，江一鸣也是乐意悄无声息地探听八卦，可一回想起自己被人抓了现场后的那副囧样……
算了，不提也罢。
·
日光灿烂，清清浅浅地洒满了午间校园的每个角落。
安静宽阔的天台上，两道身影相对无言地站着。一阵风轻轻拂过，将两人的衣摆吹晃动了一下。
“所以……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陈东隅再度开口已是几分钟后。
其实两人冷战这么多天，桑榆心里那点情绪早已经被整理好，而那天她也在第一时间向被无辜波及的叶知行道了歉，这件事，怎样都可以翻篇了。
“也……没那么严重，就别说接不接受了。那天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有的误会，所以我当时也不应该对你有情绪，这一点，我向你道歉。以后……你别再那么冲动就好。”
坦然地道过歉，桑榆觉得这些天压在心头的沉闷终于得到了疏解。
之后……他们的关系应该可以恢复从前了吧？
陈东隅用了点力，将桑榆往身前扯近了点距离，瞳孔里的身影顷刻间被放大。
“你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那么冲动吗？”
为什么会冲动？
透过对方那双富含深意的眼睛，桑榆好像已经猜出问题的答案，可她也知道，这个答案一旦明确地说出口，两人又会陷入新的僵局。
她别开视线，忙不迭地说：“因为你把我当朋友嘛，我知道的。”
陈东隅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复杂，藏在深处的情绪也似是控制不住，开始向外迸发。
他松开了桑榆的手，转而拢了拢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坦诚而热烈。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
即便是有猜测到，但当这四个字一一落入耳中的瞬间，还是精准地踩在了桑榆的每一次心跳上，许多细枝末节也是在这一刻于脑海中复苏。
她并不迟钝，只是过往的一些事情她不愿往深处想，怕想多，怕想错，也怕再相处时尴尬。
苏玥和傅函的故事她有旁观，俞蔚劝诫的话也仿佛犹在耳边，她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局面，只是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然而现在的她还未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从念头初起的那一刻开始，她从未想过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桑榆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陈东隅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她思考时的严肃和挣扎近乎沉重。
等了很久，看了很久，终是不忍。
他叹息着收回双手，收敛下所有的情绪，也不再看桑榆的脸。
“回教室吧。”
两人一前一后，看似无事发生地回了教室，可之后的整个下午，心思都飞去了外太空。
其实走神的又何止他们，班里除了几个雷打不动认真学习的同学外，众人已在群里积极地参与着八卦讨论。
一番争论下来，大致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陈东隅道歉是因为使用了暴力，毕竟那天桑榆鼻子的红肿大家是有目共睹。
而另一派则臆想出陈东隅可能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桑榆的事情才道歉。
两派各持己见，直到最后一节课下课，饥饿占据了理智的上风，众人才放下手机奔向食堂。
·
傍晚吃饭的时候，桑榆一直在走神。
几分钟前，下课铃响，也不知陈东隅是找她有什么事，眼见他正要张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出教室。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做出的逃避反应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只知道自己暂时没法和之前一样同他那般自然地相处。
“桑榆，你怎么了？你知道你这块土豆夹到嘴边几次了吗？我都想替你吃了它。”
一块土豆从餐盘里夹起三次，每次都是在嘴边巡演一圈，这种望梅止渴式的减肥吃法看得邓佳有些抓心挠肝。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桑榆如此心不在焉。
距离天台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但桑榆觉得自己像是仍被困在陈东隅表白那一刻的情绪里。
有慌乱到不知所措，有不敢面对的羞愧，还有一种“他还是说了”的泄气无力。
这些心路历程仿佛可以用千言万语来表达，却又好像无从说起，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桑榆虽闭口不言，但邓佳知道背后的缘由肯定和某人有关，更不用提她有看过群里那些已经离谱得没了边的八卦消息。
“这样，我委婉一点，我问，你就负责点头和摇头，可以吗？”
桑榆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跟陈东隅有关？”
闻言，桑榆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下，随即点了头。
邓佳眯了下眼，追问：“他跟你表白了？”
“咳咳咳——”
桑榆被邓佳开门见山式的提问呛出了声，抬眼望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说好的委婉呢？
邓佳嘿嘿一笑：“有些忍不住，就直奔主题了。所以……你是怎么回复他的？”
桑榆摇了摇头：“没有回复，我们就直接回教室了。”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桑榆也问过自己。
要说喜欢，她说不出缘由，可要说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时间的推进下，两人越走越近。
见桑榆一脸纠结又给不出答案，邓佳已经明了。
喜欢这件事，若是没有，便可以直接说出，若是有，反而吞吞吐吐。
“哎呀，他喜欢他的，你过你的，咱们就别费神想这些了。”
邓佳故意用大咧咧的口气想安抚一下桑榆，谁知李知乐从天而降，突然插话进来。
“谁喜欢谁？”
李知乐刚和几个班里的同学一起打好饭，正四处找空座时，瞄到了对坐吃饭的两人。
她抬手示意过，这两人却没分过眼神给她，她也企图叫两人的名字，可晚间的食堂哪是她那分贝能够脱颖而出的地方。
李知乐索性和同伴打了个招呼，然后过来寻她们。
李知乐将餐盘放下，坐在了桑榆身旁的空位，由于刚刚的提问没得到回复，她又问了一遍：“谁喜欢谁？”
邓佳含糊道：“没谁，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每回我们班英语听力都是我最高分，我耳朵可灵了！”
李知乐拽着桑榆的胳膊就撒上了娇：“说说嘛，谁喜欢谁？”
被李知乐这么一打岔，桑榆倒是从刚才的情绪里抽出了身。
她笑了笑，将一侧未开封的牛奶递给了李知乐：“真没谁，你安心吃饭吧。”
李知乐抿着嘴片刻，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要不——我先给你们交换一下八卦？待会儿你们再告诉我也行，就我哥的，行吗？”
邓佳忽然有些同情这位未曾谋面过的李哥哥，打趣道：“你哥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卖他吗。”
李知乐笑嘻嘻地挥了下手，“管他呢。”
李知乐清了清嗓子，以说书人的语调起了头：“且听我接着上回继续分析。话说，我不是猜他有喜欢的人吗，我就一直蹲着下文，没想到啊，还真让我等到了。”
她身子往前倾斜了几分，一副要往外扔重磅炸弹的架势：“前两天，我哥有意无意地向我打听起奶茶的口味，我以为他转了性了，毕竟每次我一喝奶茶他就数落我。然后他问了一句，女生爱喝什么口味的奶茶？啧啧啧，都送奶茶了，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说着，李知乐双手交叠地拍了拍。
听到“奶茶”二字，邓佳不怀好意地笑了下，附和道：“我也觉得你哥是喜欢上那个女生了，不然怎么送奶茶呢。”
她方向一转，看向桑榆：“是吧，桑榆？”
邓佳消化八卦的能力极强，这会儿一个关键词甩出来，立马就让她忘了十分钟前的沉默氛围，而被点名的人并未开口，只是给了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不过感觉他目前对那个女生的喜好还不怎么了解，我就干脆给他推荐了我的最爱——风栖绿桂。”
李知乐捧着桑榆给她的牛奶吸了一口，摇头晃脑地又放下，“欸，还是奶茶更好喝。”
“风栖绿桂——这名字好耳熟啊……”
邓佳掀了下眼皮，没想起在哪儿见过，于是问桑榆：“昨天我喝的那杯叫什么来着？”
昨天由叶知行送来的那杯奶茶最终进的是邓佳的肚子。
提起那杯烫手山芋，桑榆的记忆更是少得可怜。
“唔……我也没细看，但是外包装好像偏古风。”
像是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邓佳在脑海中迅速地将过往的只言片语组到了一起，须臾间，她扭过头问李知乐：“你哥叫什么名字？”
“啊，我没提过他的名字吗？”李知乐还以为一早就和她们言明过。
“我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他随父姓，姓叶，我随母姓，姓李。他叫叶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