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演唱会这样的大型活动,郭晓都会和当地的医院联系,出钱让他们派一辆救护车守在现场,以防意外情况的发生。
医护人员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刚向郭晓提出让救护车移到后台出口的位置,郭晓便同意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担忧。
姜生对台下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他只感到身体重得几乎要动不了了,这次的药效大概又马上要过去了。
姜生完全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在跳舞,还好,这是最后一首歌了,再坚持一下就结束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最后姜生拼尽全力,才抬起像是被灌了铅一般的胳膊,努力朝粉丝们挥手告别。他的手指尖从镜头中消失的那一瞬间,姜生就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队友们也知道姜生这次吃了多少药,他们在表演时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关心他,只好暗戳戳地轮着和姜生互动,这个人摸一把,那个人再扶一下。
姜生一直都表现得滴水不漏,但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兰庭一直用余光瞥着姜生,于是他的身形刚一晃动,兰庭就伸手接住了姜生。
一位个子不低的成年男性落入怀中,却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兰庭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姜生瘦骨嶙峋的身体。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搂了一朵云,一松手姜生就要飞走了。
后台的担架也早已准备好了,医护人员示意兰庭直接把姜生放上去,演唱会的粉丝还没有退场,救护车就拉着他赶到了医院。
姜生并没有昏迷过去,他只是太累了,累到无法再支撑自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
此时的世界在姜生的感知中模糊地连成了一片,如同一张蜘蛛网一般落在了姜生的身上,丝网在他的皮肤上越收越紧,勒出一道道红痕,缠得姜生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看也不想听,只想把自己缩起来,躲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但姜生根本动弹不得,像条死鱼一般躺在担架上。
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姜生进入了一种奇特的上帝视角,他看着自己好似案板上一块的肉任人摆弄。
数不清的电线绕在自己身周,连接着数不清的仪器,发出各种不同的机械提示音,充斥在救护车内部小小的空间之中。
因为演唱会刚刚结束,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郭晓处理,他只能先让医护人员还有一位随同翻译陪着姜生去了医院。
医护人员给医生解释了一番姜生的情况,翻译还没把话说完,医生就已经勃然大怒了。
他来回指着姜生和医护人员的鼻子,嘴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单词,口水喷了医护人员满身。
对方的头发花白,一看就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对医护人员这种小年轻简直有着天然的身份压制。
即便一句话都听不懂,他还是被训得抬不起头来,偏偏翻译还火上浇油,把老医生说的话全都一本正经地讲了出来:
“我治病救人几十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你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可劲造,走着瞧吧,等你老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还有你!我看你也是个懂医的,怎么就由着病人胡来?!工作哪里比得上身体重要?!”
医护人员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但其实这并非全部,老医生还质问他是不是把学医时的誓言全都忘光了。不过翻译在最后时刻良心发现,将这句话隐瞒了下来。
老医生嗓门洪亮中气十足,硬是在姜生模糊的听觉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把他吼得无地自容。
姜生愧疚地看了一眼医护人员之后,就开始闭上双眼装睡,留他一人面对外部世界的血雨腥风。
还好那位老医生也没再说什么,麻利地给姜生开了对症的药,让护士给姜生扎上了输液的针。但输液也只能帮助姜生加快药物分子的分解,并没有办法使虚弱期完全消失。
郭晓和队友们一收拾好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带给姜生的还有一部充满了沈时未接来电的手机。
姜生躺了许久,他刚感觉稍好了一些,就被这一连串的红色通知给惊得眼前一黑。他现在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是江言在给他举着,自己这副样子沈时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破绽来?
姜生知道上次沈时紧急来找自己的那几天,国内堆积了大量的工作,他回去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把事情全都处理完。
虽然这种事放在姜生自己身上,他顶多是一笑而过,觉得这不算什么,但对象一旦变成了沈时,尤其事情的起因还是自己时,姜生便觉得非常心疼。
自那之后,在和沈时视频通话时,姜生就只表现出健康快乐的一面。他明明心里十分想念,看到沈时便要偷偷抹眼泪,嘴上却一点都不提见面的事,只和他笑着聊演唱会的趣事,把“报喜不报忧”发挥到了极致。
因此这次决定吃药的时候,姜生再三恳求所有可能和沈时有联系的人,大家都帮他瞒了下来,没有让沈时知道。
姜生用自己宛如糨糊一般混沌的大脑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来一招真假参半,祈祷沈时不会细究到底。
姜生示意站在床尾的顾宁帮他将病床给摇了起来,又让江言把病床一侧的小桌板打开,将手机放了上去。
他装出一副嗓子疼到说不出话的模样,拜托最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齐耀来帮他应付沈时,自己则只需配合着眨巴眨巴眼就行了。
确认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姜生才敢给沈时打了回去,沈时大概一直守在手机前面,即便国内已是深夜,电话铃声刚响了一秒,他就接了起来。
沈时一看到姜生身后的背景是医院,只觉得头皮一紧,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生宝?怎么去医院了?演唱会又伤到哪里了?”
姜生张开嘴后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说不了话,齐耀适时帮他翻译道:“时哥,生生嗓子疼,演唱会结束后我们就带他来医院了,医生让他少说话。”
“当时走得急,生生的手机被忘在后台了,后来工作人员收拾东西时才发现,他们刚刚赶过来。”
沈时仍然皱着眉头,姜生急忙眨了两下眼睛,对齐耀说的话表示高度肯定:“yes,yes!”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姜生真想抱着齐耀猛亲一口,他简直太牛了!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在医院,以及为什么不说话全都解释清楚了。
一句“医生让姜生少说话”,就把沈时所有的疑问都给堵了回去,他要是再继续问下去,岂不是在诱导姜生说话,不利于他的病情恢复?
姜生见沈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便对着齐耀虚虚地指了两下右边。齐耀不愧是姜生相处多年的同事兼好友,他一下子就懂了姜生手势的含义。
“时哥,医生说姜生这嗓子还得养两天,看看后天情况怎么样吧,要是好得差不多了你俩到时候再聊,还是不行的话也可以等大后天,反正现在离最后一场演唱会还有好久,我们中间都没什么事。”
齐耀还极其上道地没把话说死,给姜生宽限了一天恢复的时间。沈时既没从齐耀的话里挑出毛病,也没从姜生的脸上看出问题,只得反复叮嘱姜生保重身体。
沈时念叨得有些久,姜生是真的撑不住了,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沈时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瞬间收声,他飞快地又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后,便把电话给挂了。
姜生没想到沈时居然被如此轻易地给糊弄了过去,他心劲一松,再加上演唱会后确实十分疲惫了,身上还带着药物的反噬,姜生头一歪便睡过去了。
沈时将手机扔到一旁,把被他压在身下的抱枕给捞了起来。这是姜生最喜欢的一个抱枕,没事的时候他就爱趴在上面。
但出国时姜生能带的行李数量有限,而且这个抱枕的体积太大了,姜生只好忍痛和它道别。
现在沈时抱不到姜生,便天天抱着这个抱枕聊以安慰。他举着抱枕好一阵摇晃,想让它把姜生所有隐瞒的事实都给吐出来。抱枕不语,只是一味地掉毛,沈时吃了一嘴后也放弃了。
沈时盘算着买个新的抱枕等姜生回来,最好是柔软的短绒布料,要不然姜生时隔几个月对着抱枕狂吸,结果只能吸到一堆的绒絮。
但他翻了半天购物软件,都没找到合适的款式,要么就是模样不够可爱,要么就是材质不够柔软,看来看去都不是很满意。
沈时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点开了旅游软件,还是来买机票吧,这可比买抱枕要简单多了!
沈时飞快地下好了单,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姜生可是自己的爱人诶,他想见姜生还需要理由吗?而且签证办都办了,不用一次岂不是浪费?
上次沈时紧急出国,用的是之前还没有过期的工作签证,而这次出国沈时可以说是早有预谋。
他在世界巡演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这种情况。沈时为了避免自己出国无门,便算着姜生他们到达欧洲的时间,提前申请了旅游的申根签,只等着姜生一有需要他便飞过去。
“去见姜生”的念头一旦产生,它便在沈时的心上深深扎根,开始疯狂地生长起来。沈时简直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他在家里转来转去,只觉得到处都有姜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