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残馆的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金银走在隋玚前方,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着,偶尔摘点路边的野花嗅一嗅,然后随手扔掉。隋玚握着手中的剑,紧紧跟在金银身后,生怕跟不紧而不慎迷路。
直到隋玚瞥见不远处的城楼,他才开口:“这是残馆?”
金银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盯着隋玚:“这是西风城,你居然连字都不识,怎么当上道士的。”
“可你不是说这条路通向残馆吗?”难道已经走过了。隋玚心想。
金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在隋玚身边转了一圈,随后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递给隋玚。“写下你的名字。”
隋玚不明白金银为何要这样做,但他还是听话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隋玚?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金银又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图来,跟隋玚耐心说明。“这是我们所在的这条路。这呢,就是我们眼前的西风城。走出西风城后,沿着路继续往前走。”她在上面画了一个圈,用树枝指着这个圆圈。“这,就是残馆。”
金银站起身来,扔掉手中的树枝,拍拍自己的手:“这下你总能明白吧?”
隋玚点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
金银带着隋玚来到一家酒楼,点了几样菜,找到一处空位坐下,等着小二上菜。但隋玚只是坐了会儿四处张望,便带着他的剑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金银急忙叫住他。
“残馆。”隋玚回答。
“你可知残馆住的是何种妖,这妖又会在何时出现?”
“不知。”
“什么都不知晓你还去?等着送死呢。”
隋玚没有回答金银的问题,自顾自离开。
见状,金银放任隋玚离开并未起身追去,而是慢悠悠的提起桌上的茶壶倒茶。一只手靠在桌上,撑着头,拿着茶杯将茶吹凉。她本想着一会儿吃饭怎么能多夹些菜放入碗里,如今隋玚走了,她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反正隋玚法力高强,普通的大妖伤不到他。若是他能够直接把那妖抓住,那便最好。到时候她只需动动手打开锁妖袋,再把妖收进袋子里。撕下悬赏令,等着官兵给钱,岂不妙哉。
“姑娘,您的菜好了。”
“就放在这吧。”金银撩起袖子,准备动筷。忽然她想起身上的符纸有些不够用,便问,“小二,这西风城哪家店的符纸卖得最好啊?”
“必然是城西李沐李大娘的符纸卖的最好。你从门口出去左拐,一直往前走,看到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写着‘符纸’两字的铺子,就是李大娘的那家店。”
“谢了。”
金银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忽然,她听到有人在谈论关于残馆里的妖的传闻。于是她急忙将仅剩的一口饭吞下去,又往嘴里灌碗汤。擦完嘴走到邻桌,拉起长凳坐下。
“两位大哥,你们好像很了解残馆里发生的事,可否与我讲讲。”
两名男子对视,然后打量着眼前突然蹦出的小姑娘。上半身红衣,下半身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碎布拼凑成的衣摆。腰间别着一个锁妖袋,还有一个钱袋,看来是一名捉妖师。
“你是被官兵请来去残馆的捉妖师吧?行,反正我们二人闲着也是闲着。”
金银点点头,示意他们说下去。
“这残馆,原名逢春客栈。因为很多行人途经此处都会选择在那过上一夜,有了阳气的滋润,久而久之,里面的物品也逐渐化形。后来残馆的原掌柜挣够了钱,便回老家过日子。原以为那间客栈不会继续开下去,谁知第二日来了个新掌柜。”
“可惜那新掌柜做的菜很是难吃。轻则腹泻,重则晕倒,而且还往菜里倒蜡油。渐渐地,生意变得越来越不景气。人们更愿意住在西风城的客栈,也不愿去到逢春客栈过夜。有天一个捉妖师来到西风城,听人说起这个故事。由于好奇,于是独自一人前往逢春医馆。”
“等到他回来时,浑身遍体鳞伤,仅凭着一口气,说逢春客栈的新掌柜是蜡烛变的,就归西了。从那以后,便没有任何人敢去逢春客栈过夜。后来不知是谁提起逢春客栈就用残馆来做代称,渐渐地我们这的人也开始用残馆代指逢春客栈。”
金银问:“逢春客栈是什么时候开的?那个捉妖师厉害吗?”
坐在金银左边的男子回答:“逢春客栈是八年前开的。至于捉妖师厉不厉害,这我们还真不知道。”
男子本想再加上一句“这世道哪有厉害的捉妖师,不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混子。”但瞧见金银就是捉妖师,就没把这句话说出去。
金银继续问:“新掌柜出现到那名捉妖师来之前,这有没有妖杀人的命案发生?”
坐在金银右边的男子答道:“人自杀的倒是有很多,妖杀人的我们没听说过。”
金银听完两人说的话后陷入了沉思。
如果那位死去的捉妖师是位中阶以上的捉妖师,那么住在逢春客栈里的烛妖必定是大妖。而成为大妖,一是吸收天地灵气或人的阳气,二是靠杀人获取人体内的精气。但逢春客栈只开了八年,仅靠吸收阳气和灵气成为大妖是说不通的。可这里并未有妖杀人的命案发生,所以靠杀人获取精气变成大妖的想法说不通。
若烛妖只是个小妖,想要靠法力杀死一位低阶捉妖师简直难如登天。就算是受重伤,也顶多是废掉一条腿,或一只胳膊,不可能会害死人。除非那位捉妖师是假的,专门以捉妖师的名义进行坑蒙拐骗之事的江湖神棍,那倒是说得通。
这样一来,用捉妖师的等级来分辨残馆内住着的妖是大是小看来是行不通了。
凭借传闻来断定妖怪道行不如亲自去残馆一探究竟,不过还是先买符纸要紧。于是金银向两人道谢,随后去往城西。
天色渐晚,只剩天边那抹残阳还挂在天上。
金银走在街上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哭声。而越往城西走,这哭声就越大。
金银四处寻找哭声的来源,只见西风城城西门口,围绕着一群人。于是她带着好奇,小跑过去。
可惜围在那的人数众多,金银实在挤不进去,便随意找了个街边小贩,问问情况。
“姐姐,你可知那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听见有人在哭呢。”
“刚才官兵在外边巡逻,发现了一具尸体,便带回来放在城门口认领。你听到的哭声,就是那具尸体他娘的哭声。”
“是被妖残害而死的吗?”
小贩摇摇头:“不是,听官兵说是自杀。不过说来也怪,那小子平日不仅为人孝顺还有礼貌,他娘亲也从不打骂过他,怎么会去城外寻死呢。”
“这样啊......谢谢姐姐告知,给我来一串糖葫芦吧。”金银转过头去,心情极为复杂。她忽然想到方才在酒楼那名男子说的话,人自杀的倒是有很多,妖杀人的我们倒是没听说过。而且这附近的确没有妖气,如果不是妖所为,难不成是西风城风水不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在这站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挂着红灯笼铺子啊。
“来,你要的糖葫芦。”
金银双手接过糖葫芦,随即往糖葫芦上咬了一口,又问:“姐姐,你知道李沐李大娘的符纸铺在哪吗?”
“对面啊。”
金银疑惑地往身后看,恰好碰上李大娘出门点燃灯笼里的烛火。怪不得她没看见,原来是还没点灯笼啊。
她直走,来到符纸铺门前停住,抬起头往屋里看去,又看着门前的两盏灯笼。心想,这两灯笼虽看着喜庆,但与这铺子一起看,却像办丧事的灵堂。而且屋内居然不点灯,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金银倒吸口凉气,随后进入铺子大喊:“掌柜的,我要一沓你们这上好的符纸。朱砂有吗?再给我来点朱砂吧。”然后打开钱袋,准备把钱拿出来。
李沐点点头,走进屋里拿着一沓符纸和一瓶朱砂走来,放在柜台上。“不收你钱,直接拿走吧”
金银一愣:“当真?”
“当真。”
竟有这等好事?金银收回放在柜台上的铜板,可她收到一半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么昂贵的符纸,怎可能说送人就送人,这沓符纸该不会被人下咒了吧。虽说自己挺喜欢贪小便宜,可这与灵堂无异的符纸铺的便宜,还是先不贪了吧。
“我不会白白收人家东西,你说吧,这些一共多少钱。”
李沐并没有先回答金银的问题,而是说起别的话来:“要是猜得没错,你今晚应该要去残馆捉妖吧。残馆里的烛妖很是凶残,想必你去了也是有来无回。一个将死之人的钱,我不收。”
金银不明白李沐为何会突然对她说出这种话,她盯着李沐的脸,李沐也直勾勾的盯着她。两人对视好一会儿后,金银把瓷瓶放入钱袋中,又拿起柜台上那一沓符纸装进衣服里。
“既然如此,那便再给来两沓,多了我怕装不下。不过大娘您以后别随意对人说这番话,否则以后的生意可不好做。”
李牧笑笑,接着叹了口气:“如今是道士当道,捉妖师也不似以前那般厉害,都是些蒙骗百姓的江湖骗子。现在除妖大家只会请道士来,而道士只用剑不买符纸,生意早就难做了。”
金银忍不住回嘴:“您可真是个怪人,既然符纸不好卖便去卖剑吧,反正道士多,不愁卖。”如今的骗子都自称捉妖师,但他们毕竟只是以捉妖师自称的骗子又不是真的捉妖师。
况且那些捉妖师是不是骗子又无妨,就算是骗子想以捉妖师的身份骗人也得要买个符纸装装样子才行,在这种情况下符纸怎么可能不愁卖不出去。而这个卖符纸的李沐大娘不在捉妖师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人家多买些符纸也就罢了,却还夸起道士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符纸不好卖导致生意不好做,而是因为人不会说话把顾客气走才不能做好生意吧。
可店小二又说这家符纸铺是西风城卖得最好的一家,卖得最好的一家的符纸铺的掌柜说话怎会如此不通世故?而这些符纸又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上等符纸,最能挣钱的东西掌柜却会白白送人连钱都不收,这怎么看都觉得有古怪。
......
临走前,金银站在店铺前,盯着灯笼里的那盏烛火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围在西风城西边的城门口前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几位官兵守在城门口前。
金银正要走出城门,却不慎被两位官兵拦下:“明日午时才可出城,姑娘请回吧。”
她指着腰间的锁妖袋:“我是捉妖师,准备出城去残馆捉妖,这下总能给我出城吧。”
“怕的就是你们捉妖师,赶紧回去,否则别怪我们把你抓走。”
金银用手指向城门外,表情看起来似乎非常害怕:“等等,那是什么?”
“什么?”几位官兵被吓得只拿起手中的枪,颤抖的指向城门口。
谁知这只是金银吓唬他们的幌子。金银趁他们不注意,便飞快地从城门口溜出去。她跑了许久,见到官兵没追过来,才停下步伐。
此时太阳落山,月亮渐起。金银拿出火折子,往里吹气。直到火焰燃起,才得意的说:“都说我是捉妖师了,还不给我出城门,非得要我吓吓你们才行。”
今日金银围着隋玚转圈时,将一张符箓贴在隋玚身上。这符箓可用来追寻人的足迹,这也是她今日为何不拦住隋玚的原因。
“尸骨未寒,寻人影踪,开!”
话毕。一道冥火出现在金银眼前,为金银带路。只是这冥火并不沿着路走,而是右拐进入一片密林当中。
这密林不仅蚊虫多,且里面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鸟兽的叫声回荡在这片密林中,时而大,时而小。不知为何,金银想起刚才那位李大娘说的话,又想到符纸铺前的两盏灯笼。恰好这时一阵冷风吹过,不禁让金银寒毛直立,惶惶不安
“这隋玚有路不走,偏偏走这里干嘛。”金银不安的看向四周,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还是明日再找吧,先去残馆看看。”
她原路返回,回到大路上。
今日的月亮圆又亮,不需要点燃任何烛火,也能看得清路。
金银将火折子吹灭放好,沿着路一直走。
约莫走了几里,金银隐隐约约瞧见前方不远处有间屋子,想必这一定就是残馆了。她快步朝前跑去,在正对着残馆大门的地方停下。
借着着月光,可以清楚的看见大门上方挂着写有“逢春客栈”的牌匾。
这里的妖气很浓重,不用多想,这烛妖必定是只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