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被凌溪拉出来挡枪的顾韵，此刻只剩一句腹诽：有你是我的福气。
不过她作为影视圈的老人，应付记者的经验确实要比凌溪强太多了，再加上她本身也没有什么八卦好挖。
因此顾韵拿起话筒打了几句太极，表示自己心情非常高兴，现场记者也连忙一阵附和，气氛再次和谐到不行。
这种和谐气氛一直延续到了发布会结束。
发布会结束，记者们先行离去，而剧组的主创人员则留下来参加稍后的庆功宴暨杀青宴。
庆功宴的举办地点就在楼上。
等到记者们走得差不多了，顾韵招呼着剧组其他人准备上楼，前往订好的包厢。
招呼凌溪的时候，顾韵就见这人直愣愣地盯着会场的一个角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顾韵伸手在凌溪眼前猛地晃了晃，“溪溪，发什么愣呢，走了，去楼上开庆功宴了。”
可凌溪并没能收回视线，顾韵纳闷间，也朝凌溪发愣的方向看去，想看清楚是什么勾走了凌溪的视线。
这一看，她的眼睛也顿时看直了，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现场的记者们走的差不多了，场地的座位空了出来，原本注意不到的地方，这下也变得一览无余。
于是，在一览无余的发布会现场，顾韵看到了郑愿。
她狠狠眨了下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继而又收回了视线，不看郑愿，而是朝旁边的凌溪看过去。
接着，顾韵的视线就在凌溪与郑愿二人间不断交替逡巡，晃着脑袋看着二人，拼命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搞不清楚状况的不止顾韵一个人，凌溪从看到郑愿在现场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凌溪不清楚她是不是第一个发现郑愿出现在现场的人。
她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记者会已经散了，等前排的记者们悉数离开之后，她才能看清后面角落里坐着的人是谁。
郑愿今天一身休闲装扮，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商务形象大相径庭，难怪她在记者会期间完全没注意到这人坐在下面。
甚至就连郑愿旁边原本坐着的记者们八成也没认出来，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如此采访良机。
凌溪此刻心里乱作一团，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出来，郑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这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一个问题了，很快就被心里涌出的其他问题淹没了。
郑愿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刚才她和记者说得那番话，这人是不是全部都听清楚了？
凌溪刚才对记者说的那番话过去才不过短短十分钟，她现在脑海里甚至还能清晰浮现出方才她说话时的声音腔调。
她想不到任何一个郑愿会没听到那番话的合理理由。
可更令她心慌的是，她突然间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她究竟是希望郑愿听清楚那番话？还是希望她没听到？
一旦郑愿听清楚了，那她肯定很清楚，她们之间完了，彻底完了。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凌溪想到这里，唇角微扬，舒了口气。
她是不是可以彻底和这人划清界限了？那她应该开心才对啊。
就在凌溪表情微动的同时，现场另一端坐着的郑愿也有了动作。
她缓缓起身，却没有离开现场，而是朝着凌溪她们走了过来。
现场的记者基本都走完了，只剩下《灰日》剧组的人员。他们终于也认出了郑愿的面庞，继而也傻眼了。
还是顾韵反应最快，朝着走到跟前的郑愿笑道，“郑总什么时候来的？前两天我和您说庆功宴的时候，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怎么？不欢迎么？”郑愿声音冷冷的，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向顾韵。
“哪里哪里？郑总既然来了，那晚上的庆功宴您可一定不能推辞。”
“我去不去，很重要吗？”郑愿这句话，是朝着凌溪问的。
顾韵怎么可能看不出眼前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涌，可凌溪愣愣的不说话，只能她出面救火了。
可还没等她救场，她想说的所有话，就被郑愿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凌溪，我要听你说。”郑愿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凌溪，眼神复杂难辨。
“当然，你可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现在电影火了，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凌溪回答得很快，也很官方。
郑愿笑了笑，可脸上全无半点喜色。
凌溪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无厘头的想法，这人大概也挺适合做演员的，居然能把哭笑不得这么复杂的表情诠释得这么准确。
但眼下的关头显然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听到郑愿的声音再度响起，“真的？你的庆功宴，我还有必要去吗？”
郑愿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凌溪听懂了其中的潜台词。
郑愿听到了。
刚才她对记者说的那番话，郑愿一定听到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凌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沉默。
却不想郑愿从来是个执拗的人，继续追问道，“凌溪，我只问一句，你想我去吗？”
郑愿这番追问，字字句句都全然不提《灰日》，不提顾韵和剧组其他人，仿佛她们都不存在，这事情只关乎她和凌溪两个人一般。
凌溪却无意再继续这种无谓的纠缠。
于是她说道，“我的意见无足轻重，横竖你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庆功宴来不来，全都在你。”
凌溪说完这句话，现场沉默了几秒钟，才响起了郑愿的回复。
“好，我去。”郑愿简短的回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郑愿说完话，先行转身离去，上楼去了。
旁边看戏看得心惊胆战的张君和黄玫等人这才敢出声。
“溪溪，郑总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瞧着她情绪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张君犹豫着问道。
这是个多余的问题，压根不需要回答。
因为她们都知道为了什么，刚才凌溪在发布会上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们全都在场，郑愿也在场。
“这话你该去问郑愿啊，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凌溪说。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去触霉头。”
因为郑愿的突然出现，原本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
在场诸人心里都敲起了小鼓，紧张情绪开始蔓延，不清楚这位郑氏集团总裁的出现，到底会给今晚的杀青宴带来什么。
不过幸好这个时候剧组的两个小演员到了，两个孩子读不懂大人们紧张情绪，反倒是能帮她们暂时转移一下情绪视线。
程致鹏和赵方然一来到现场，就立马热络地奔到了凌溪和顾韵几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考虑到不影响两个孩子的学业和正常生活，先前《灰日》所有的宣传活动以及下午的记者发布会都没有让他们参加。
不过庆功宴的消息，顾韵一早就联系了两个孩子的父母，对方很快也应允了下来。
凌溪自从两个小演员戏份杀青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们。
可孩子们热络起来可比大人快多了，很快她就被两个孩子围住，听他们分享各自的生活趣事，孩子气绘声绘色的表达听得在场诸人都是一乐。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诸人入席，杀青宴开始。
《灰日》的主创人员加上一些幕后人员，有将近五十人，杀青宴定在会馆的一个大包厢内，分了好几桌才坐下。
毫不意外地，郑愿的身份不可能坐小孩那桌，只能是主桌上座，和顾韵、凌溪等主创人员一桌。
唯一能让凌溪心里有些安慰的，是她俩并没有挨着，中间夹着导演顾韵。
上菜的间隙，顾韵按照惯例先来了一段开场致辞。
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安静坐在座位上聆听导演致辞。
除了郑愿。
顾韵在讲话，其他人在听话，郑愿在，喝酒。
平心而论，郑愿喝酒的动静很小，是标准的一声不吭喝闷酒的姿态，完全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可她是郑愿，郑氏集团总裁，即便一声不吭，也依旧会是现场众人无法忽视的焦点。
顾韵一番致辞说得有些没滋没味，等她说完，郑愿还在闷着头喝酒。
她眉头微皱，有些没了主意，只能向一旁的凌溪求助。
凌溪知道郑愿是有些酒量的。可酒量再好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喝啊，菜还一道没上，酒已经先喝了快一瓶了。
她沉默着站起身，走到郑愿身边，低声道，“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喝醉你很担心吗？你还在意吗？”郑愿酒杯还没放下，仰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溪。
二人距离太近，近得有些太不真实，以至于凌溪透过这人深邃的瞳孔，似乎第一次看到了这人的眼底，尽是一片脆弱。
堂堂郑氏集团总裁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
凌溪心里苦笑一声，明明是郑愿喝了酒，怎么反倒是她醉了。
不然她怎么会从百毒不侵的郑愿身上看到脆弱这种不真实的情绪？
或许是没等到凌溪的回答，也或许是安静的包厢里，被自己突兀的声音惊醒了。
郑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似乎有些扫兴了。
她扭头收回视线，不再看凌溪，放下酒杯，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看来我不该来的，平白扫了你们的兴致。”
顾韵连忙道，“郑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能来简直让这里蓬荜生辉才对啊。”
郑愿摆摆手，“算了，反正电影的事我也不懂，还是你们尽兴吧，我先走了。”
郑愿利落地起身，打算离开。
顾韵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留还是该送。